文|VV行进中的鲤鱼
01
一生务农的父亲会木匠活,木工手艺在农村是受人敬重的。父亲的工地,晴天就在院子里,帮忙就在人家里,盖房就在屋顶上,生产队的时候来回跑。
我小时候爱看父亲干活,阳光姿意的冬日,树上绑着长木桩,粗长结实,父亲和大哥拉锯,头上冒起热气。我蹲在院子地上,喇叭里评书《岳飞传》更吸引我。
纯手工打制的家具不用钉子,桌椅板凳是榫卯结构,柜子箱子的木板是熬制的標粘和起来,所有简单大方,结实耐用,那个年代的尚品不过如此。
从小在农村长大,我在家里早就熟悉了父亲的各种宝贝:锯锛斧凿、刨锉钻锤,还有直尺、工尺、划线墨斗、木工刀,等等。
小工具放在一个工具箱,大锯、小锯和锯条挂在墙上,锛等大件的物件或门后或猪圈的角落顶棚里,总之家里随处可以见到工具。
父亲有两个工具箱,一个是匣斗可以背,一个是他做的桐木箱,后来成了家里衣橱,再后来是我的小书箱。
那些个木工工具到了父亲手里,霎时有了灵性,来了精神,父亲就象变魔术,不一会儿功夫,那些个圆木或是原本要做劈柴燃料的木料,转眼就成了一件件家具,留下一地新鲜的刨花儿香,刨花儿倒是上好的灶柴。
“木不雕不成器”,有了匠心独具和好的用途,一段段木头就有了新的生命,有了一段被重塑的人生。
02
家里随处可见父亲的手艺活,我家的小板凳、小靠椅很多,大都是边角的木料加工的,多是洋槐木等材质。
八仙桌、长板凳经常有人借去待客摆桌用。椿木料的木床,屋里的织布机子,院子里放着的架子车盘,门后的木杈等农具,那样少得了木工活。家里那些实木的太师椅、八仙桌和三斗桌、大箱子,现在都还在用。
三斗桌那些木刀雕刻的是老工艺,箱子木质的纹理在油漆斑驳,透着生命的历练和岁月的印痕。难得一见的升、斗等容器我家都有,母亲一直舍不得扔掉,现在留了下来。
童年的我最喜欢有玩具玩,父亲劳动之余会给我做大刀、手枪,还有红缨枪,长棍上自己再绑上一撮红麻绳,这可都是男孩耍酷炫耀的好玩意。小时的我为自己英姿飒爽而笑到梦里。
我最爱看拉大锯,大小锯在墙上挂成一排。拉锯不仅仅是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喜欢凑热闹帮忙。墨线,或农具。我喜欢摆弄木头玩具,自己玩起斧凿之类,又不免被小小警告安全一番。
农忙地里一手好伙计,农闲作木工来帮忙。不管谁家有什么事,父亲都会有求其必应。
03
父亲的木工活是祖传的,敬的祖师爷是鲁班,鲁班的故事深入人心。我家祖上有三件手艺,---医术、木工和算盘。到父亲传下来下来的就只有木工和会计了。
大爷的医术失传了,小时候我在大伯家里只见过散落的医书。算盘的话二伯会双手打算盘“狮子滚绣球”,本家伯父做过农经站的会计。
父亲的木工活也传了下来,哥下学后做了徒弟。父亲的徒弟还有两个他的侄子,志哥学成了,林哥半途而废。哥做木工很有悟性,学得快,有创新,加工的家具又快又好。
这时的父亲大多打打下手,看着“青出于蓝胜于蓝”,父亲心里也一定是高兴的。不过父亲可没时间想这些,老人家总有太多的事儿要做。
庄稼人就是闲不住。父亲有太多地里的活要做,一大家子人吃喝,还得做地里以外的活。早起磨豆腐上午走村卖,能有一点闲的空就去割草和喂牛。在我记忆里,一直不曾见过父亲悠闲过。
每天,不干木工活的父亲仍忙得不亦乐乎,晨起日落,田间地头,农活家务,挑着重重的担子,随着时光一路向前。
看着,女儿出嫁了,徒弟给做的家具。他的大儿子结婚了,接着有了孙女也有了孙子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可是,一起陪伴的日子总是太短,父亲没看到我和妹妹结婚生子。转眼,父亲已经走了21年,一切竟恍若昨天。
一路风雨兼程中,时代悄然变化着。木工活越来越少,乡亲建房不再准备木料,开始建平房并购买加工好的门窗,家里板凳换成了加工沙发,嫁妆早由箱子换做了组柜。
农田耕作被拖拉机代替,农具都是机械工艺。哥做木工的工具,很多早已换成了电机;我学会计,已由家传口授变成了学校教育,“四柱算法”换做准则制度,老式算盘也已换做了电脑记账。
哥一年也做不了多少家具了,纯手工打造已被工业文明的流水线替代,人们却开始怀念那个纯实木纯手工的时光。
我一年也看不了几眼账,上班的时间里组织交办自己的大多“不务专业”。拿起来算盘的时候已过20年,现在日渐兴起的管理会计也在摆脱人们对会计“账房先生”的成见。
但老辈传下来的传统依旧传承下来。
精心打造的作品,三斗桌、八仙桌和太师椅一直在用。藏着父亲的“匠心”,在我的工作里,在我的心里传扬与闪现,嗯,那篇石头记说的刻石头印章就是在动手。
不识字的父亲,流传给家里还有,墨斗与尺规历练的“规矩”,是处处帮人的乡邻友好,又是化木头为神奇的技艺。
父亲是我的榜样。父亲走后七年,我成了市级劳模,政府每月有50的补贴。想念“木匠”父亲,我给打100分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