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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方的会谈会晤团队发生了变化。马格列瓦斯休斯走了,来了一个年轻的新翻译,名叫亚力山大•日尔金。
日尔金瘦高个儿,长着一张娃娃脸,很腼腆,大概汉语说的不够好,一张口就脸红,又大概因为与成文年龄相仿,对她像闺密一样亲近。
每到会谈会晤间隙,他就拉着成文帮助他练习发音,或者咬着铅笔头儿瞪着一双兰眼睛在一旁乖乖地看成文帮他修改翻译稿。成文有时恍惚他就是哪个要偷偷抄她作业的男同学,很自然的就喊起了他的小名萨沙。
有一次会晤结束,二人跑到院子里打羽毛球,太阳虽好,但是风大,没打几下便收了拍。二人坐在会晤室门前的木廊子上晒太阳,吃着萨沙妈妈从喀山寄来的萨其玛,眺望无边无垠正在返青的草原。
边境铁丝网对面的中方会谈会晤室正静静地注视着即将竣工的雄伟的新国门。那个低矮单薄的写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红字的绿色铁皮架子似的旧国门显得十分落寞,它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成文忽然想起了马格列瓦斯休斯,以前每次会晤离开时,小马都会悄悄地往她兜里装一把糖。他的汉语不错,曾深受苏方代表马卡洛夫的信任,怎么忽然就转业了?
一说起小马,萨沙谨慎起来,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悄悄告诉了成文真相:小马不是转业,而是被责令退伍了!因为他在给亲朋好友的信里写的那些支持家乡独立的反动言论被组织发现,如果不是马卡洛夫代表保他,早就锒铛入狱了。
两人替小马惋惜。成文的脑子里闪过对这个邻国不详的预感。
几个月后,在苏方休息室接收到的一个日本电视频道上,所有人吃惊地看到:苏联的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三个加盟共和国组织起将近200万人,拉起了横贯三国600多公里的波罗的海人链!
镜头不断扫过那些手拉手要求独立的人们的面孔,萨沙和沙顿斯基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他们都发现了人链中的马格列瓦斯休斯,他站在醒目的位置上……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人链事件之后不久,波罗的海三国从苏联独立了出去。
那时在场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伴随着血雨腥风,东欧国家政权一个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倾覆了,存在了七十年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联盟这条大船,在风雨飘摇之中……竟然解体了……在这场改写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颠覆与反颠覆的风暴中,中国也经受了冲击,但稳住了阵脚。
“鄂罗木河(假称)水又涨了。”戈林笑着说。
“嗯,我们该去看看了!”江上舟少校回应着,二人心照不宣。
鄂罗木河是两国的一段界河,河道浅平,蜿蜒曲折,河水随着季节时涨时落,水大时汪洋一片,水小时涓涓细流,河岸经常被水冲刷而坍塌,河流会改道,中心线很难确认,因此两国此处边界线一直没有划定。
临时确认河道中心线对两国边防团队来说是个既严肃又活泼的事情,工作完毕,野炊聚餐,增进友谊,才是双方同事们的共同期盼。
一辆苏式三排座敞篷吉普车在草原深处起伏行进。
四月末的草原,宽阔而宁静,大部分地方残雪已经消融。经过一冬天雪水的浸润,露出原野的黑土地冒着滋滋的油光。
萨沙开车,成文坐副座,第二排是戈林和江上舟少校,第三排是沙顿斯基和云中龙上尉。
一车人情绪高涨,阳光下,像度假一样说着笑着唱着向目的地进发。
到达预定地点后,双方拍照,测量,很快完成了工作。
沙顿斯基接过车子,轻车驾熟地向苏联境内的一片高高低低的白桦林驶去,除了成文和萨沙两位新同志对所去方向发懵,"老同志们”都心领神会。
透过密密的树与树之间的空隙,隐隐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
桦林里满地都是雪化后露出来的潮湿的黄绿色的陈叶,厚厚一层。青白的树干上布满了"眼睛",微微张开着,像是睡了一冬天,刚刚苏醒。阳光从树顶照下来,林中弥漫着一道一道光雾。树木正在暗暗吐绿,清新的、春天的气息沁人心脾。
车子停在林子边上。众人兴高采烈地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在洒满暖融融阳光的空地上安营扎寨。按照双方以往的默契,苏方带了烧烤炉、木炭,腌制好的牛羊肉,中方则带来了成箱的白酒和啤酒。
“哇,太美了!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成文张着双臂,踢着林间松软湿滑的树叶蹦哒到了湖边。
森林和草坡环抱着一泓寂静的湖水,蔚蓝色的湖面,仿佛天空融了一块进去。不远处向阳的缓坡上开了一片红色的花儿。一条短短的有些发朽的木栈道孤独地伸进湖里。
走过一片被阳光晒得发热的细细的白沙,成文在水边蹲了下来。
白沙在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湖水下继续向前漫伸了一段,忽然就消失了,那里的湖水变成了深蓝色。
成文伸手去触摸这泓神秘的,像蓝宝石一样的湖水,湖水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像一张绽开微笑的莫测的脸。成文心里竟生出了敬畏。
湖水清凉,她的手在水面下显得更加白晰细长。
不一会儿,几条身上有一道道蓝色花纹的小鱼来到她的手边,咬咬她的手指,甩甩尾巴,又飞快地游走了,她看见它们潜入前面很深的黄绿色的水草下面,仿佛见到生人害羞的样子。
成文掬起一捧湖水喝了一口,涩涩的有一丝甜味,又掬起一捧湖水洗洗眼睛,远处的森林看得更清晰了。她望着远方,自言自语道:"这里应该是个神话世界,还应该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这里的风景很美,不是吗?”戈林手里拎着一个木桶来到她的身边。
成文不好意思地噤了声,站起身,掏出手绢,轻轻地拍干脸上的水滴。戈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好吗?"成文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蹦出这样一个俄文词,很简单,很唐突,又很暧昧,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搞糊涂了。
但是戈林马上会意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很好,很干净,很美!"
成文垂下了眼帘。戈林已经脱去了军装外套,穿着军绿色衬衣,很合体,勾勒出健美的身材。
“你送我的茶很好喝,我要慢慢学会喝中国绿茶!"戈林又说。
"博拉沃一一"远处传来一声喊叫。他们抬头望去,萨沙正站在那片开满红花的坡上,摇着手中一束花,呼唤着。
他们看着他钻进林子,在林间跑动,又钻出林子,沿着湖边的白沙滩跑过来,手里红色的花儿一闪一现。
“杜鹃花,杜鹃花!"萨沙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跟前,把那把红盈盈的杜鹃花递给成文:"送给你!春天里的第一批杜鹃花!"
阳光妩媚,湖水澄净,森林草原安详,大自然多么清纯而美丽!
笑意荡漾在脸上,花儿表述着真情,爱和友谊留存在心底,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如是美好,该有多么理想!
林子边上,木炭冒出了烟,烤肉的香味儿混合着野葱的辛辣味儿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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