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丢
本文是为观察者网（www.guancha.cn）撰写的专栏文章，刊发时有删节，此为全文。转载请把此段话一并带走。
莱温斯基又回来了，其实“拉链门”之后的17年间里，她从来没有完全淡出过人们的视线，她创立过一个手袋品牌，而且参加过真人秀节目。但是“荡妇”、“轻佻的小妞”、“愚蠢”、“小胖胡椒罐”等侮辱性的外号形影不离，而她也似乎默认了这些外界的评价。直到今年，41岁的她站到了TED演讲的讲台上，她说“感谢你们的光临，”她接着说。“感谢你们反对女人和女孩成为性事件中的代罪羔羊。”18分钟的TED演讲获得了长时间的起立鼓掌，其标题或许是她人生的最好总结：《耻辱的代价》。
第一次听说莱温斯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刚上初中。24岁的她对我来说已经是绝对的成年人。看着她丰满的身材、性感的嘴唇和凸显女性身材的着装，几乎是立刻就把她和“坏女人”、“狐狸精”这样的标签挂上了钩，我义愤填膺地想：肯定是她勾引了克林顿，他那么风度翩翩、那么睿智优雅，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总统！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怎么可能看上她，一定是她主动的！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的这种想法，和那些认为女人穿得性感就活该被强奸的直男癌言论有什么区别？
与其同时，另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近几年时尚品牌大刮雌雄同体风潮，模糊性别界限的服饰几乎出现在四大时装周上的所有秀场。但是从品牌的实际业绩来看，卖得最好的依然是能让女性显得性感的服饰。
Silvano Vangi 是意大利电商 Luisa Via Roma 的资深买手，他在接受媒体的采访时说，“时尚的潮流每年都在变化，但女人们对性感服装的消费每年都在增长。Balmain， Anthony Vaccarello， Givenchy， Saint Laurent， Dolce & Gabbana，Zuhair Murad 的性感风服饰依旧是卖得最好的商品。”
我不会像激进的女权主义者那样认为这是男权社会对女性压迫的体现，更不会认为“性感”这个词汇是物化女性的象征。与之相反，我认为张扬女性性别特征的服饰卖得越好，正是社会愈发开明、价值追求愈发多元化和两性关系愈发平衡的体现。
早有科学家研究表明，女人裙子的长短就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经济飞速发展、国力强盛的黄金时代女人的裙子会变得越来越短，用料也会更加轻薄，色彩明亮饱满，想想咱们的唐朝，与之相对应的也会给女性更多的社会公共权力和空间；而经济萧条的年代，女人的裙子就会越来越长，款式也趋向于保守、色调偏低沉，想想裹得严严实实的明清时代。
当一个人口增长过快的国家经济衰落，就业机会减少的时候，男权社会的劣根性就会体现出来。他们会提高对女性的道德要求，把女性的身体当成是一切堕落腐化和犯罪滋生的原因，以此彻底地禁锢她们的身心，剥夺她们和男性平等竞争的权利，确保她们作为男性和家庭的附庸而存在。
千百年来，男人对女人的要求其实一直都没有进化过，就是：你的存在价值体现在以我为中心，为我服务，屈服我为你设立的价值体系。不然，你就会被打压，被排斥，被视为异端邪说。女人如果在做一个温柔的情人、善解人意的妻子或是慈爱的母亲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梦想和目标，是不被尊重，也不被允许的。
因此我们看到，塔利班、基地组织和现在的ISIS都要求女性穿着长长的罩袍，她们不能工作、不被允许考取驾照，如果没有男性的陪伴，她们甚至不能一个人上街。
身为女人，就是她们与生俱来的罪。
在早期的女权主义者眼中，“性感”这个词是对女性不折不扣的污蔑。她们认定女性是因为其性魅力而被男性所轻视，所以要扭转男性的看法，就要表现得和男性一样。女作家乔治·桑穿马裤、抽烟斗，给自己起了一个男性的笔名，以此来表现自己的特立独行；祝英台和女驸马冯素贞也要女扮男装才能与男性一争短长。
上世纪六十年代，西方世界的女权主义者们在广场焚烧胸罩，高喊：“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鱼不需要自行车一样。”与西方世界价值观南辕北辙的东方大地居然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年轻的女孩把头发剪得和男孩一样短，穿着男女同款的绿军装、蓝布衣，抢着去做男人的重体力活，以累的不来月经为荣，希望以此消灭那条性别的鸿沟，将女孩的性魅力完全抹杀。
正是这种思想的延续，使得很多人到现在都认为性是一件肮脏的事情。在我青春期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发育吓蒙了的少女们将自己笨拙地藏在面口袋里一样宽大的校服里面，再也不敢在校园里穿裙子。她们用驼背来掩饰日渐隆起的胸部，只因为在体育课上跑步时曾经被同学们捂着嘴指指戳戳。她们那时候怎么可能为自己的女性特征骄傲，怎么可能会认为那是一种美好的魅力，如果那时有人夸她们“性感”，恐怕她们会羞愤地死掉。
我以为十几年后，事情会变得好一些，但是我还是太天真了。说两个今年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1、“九球天后”潘晓婷参加东方卫视明星舞蹈真人秀节目“与星共舞”，我看的那期节目里，她一直绷着放不开。评委问其原因的时候，她说因为在台下观战的父亲并不支持她来跳舞，认为跳国标要和舞伴搂搂抱抱的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而且她当天穿的衣服比较保守，也是父亲选的，“不像其他人的那么暴露。”
2、知乎上有个女孩子问说，她男朋友让她穿黑丝是什么心态？她说她父亲从小教育她说那样的穿着打扮是不合适的，所以她觉得她男友要求她穿黑丝的行为就好像是在享受别的男人对她产生性幻想一样。
这位少女！满大街的黑丝，如果男人见一个就要因此产生性幻想，恐怕在大街上走一圈就可以精尽人亡了！
当爸爸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性感，就像男人都希望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性感一样。性感本无罪，有罪的是这个社会对女性美好身体的种种肮脏联想。正如鲁迅先生说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当西方女权主义已经发展到下一阶段的时候，中国的女性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还只能选择掩藏自己的性别特征，表现的和男性一样。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春哥和曾哥这样中性偶像的走红是社会意识兼容并包的体现，相反，它是天性被扭曲之后的审美移情。女孩子们对男性的好奇心和自然而然地性吸引被家长认为是洪水猛兽，因此她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移情到具有男性美感的同性身上，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在西方女权运动澎湃发展的同时，也正是空前追求“天性解放”的时代，与东方清教徒式的压抑所不同的是，西方的女人们认为完全主宰和释放自己身体的美，才是对男性的物化审美最好的对抗。比起好莱坞塑造的玛丽莲·梦露式的性感，女人们更愿意效仿昵称为BB的碧姬·芭铎的性感模式。
被称为法国梦露的性感小猫碧姬•芭铎在不知多少男人的绮梦中摇曳，但是她同时也能俘获女人的心的秘诀，在于她天真随性的生活态度。她并不热衷于发型和服饰，但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全世界开始效仿，继而成为时尚。她的性感从她慵懒的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健康，却又让人难以抗拒。
1952年，年方十八的BB身着无肩带圆点图案比基尼泳装，出演了电影《穿比基尼的姑娘》，她那亮丽、丰满而尚带点童真的女性风姿，令人一见便迷恋。她的性感超出了当时男权世界的尺度，以致于1958年，梵蒂冈甚至展出她的照片作为魔鬼的象征，但这不能阻止她成为性解放思潮的形象代表，比基尼开始迅速蔓延。
那年代有这样一段关于芭铎的评语：“她的举止随便、洒脱，这正是大部分青年的要求。某程度上她成了特定的社会现象的代表。青年人，尤其是年轻女子不但学她的衣着、发型，甚至连她走路扭臀的姿态也毫无保留地模仿。”
年华逐渐老去之后，碧姬·芭铎把更多的精力贡献到慈善事业中去，她退出影坛后创建了“碧姬·芭铎基金会”，成为了动物保护事业中最有力的代言人。也许性感的终极意义就是返璞归真，她在以一种优雅的方式变老，相比她所做的事，美貌真的只是一种速朽且不必过多在意的东西。
在梦露和碧姬•芭铎这样的性感尤物淡出人们视线之后，“回归家庭”的呼喊让轰轰烈烈的女权运动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尚审美都趋向于中性风，女性的洋装像是男性西装的拙劣改版，不贴合身体曲线的剪裁和厚厚的垫肩使得每个人都显得像怒气冲冲的亚马逊女战士。
直到麦当娜的横空出世，1990年的Blood Ambition或者说尖锥胸衣是麦当娜最为iconic的标志！金发女郎，尖锥胸衣，美艳性感与危险并存，女性当智慧和自强。这是麦当娜区别传统好莱坞梦露时代的分界线。
Jean Paul Gaultier曾这样评价麦当娜：“哪怕她有违潮流，其实也‘有为’，因为她又创造出了一种新的潮流！”如此看来，她们在穿衣之道上惺惺相惜。据说，Jean Paul Gaultier每一次时装发布，总会播放麦当娜的音乐，而这件由麦当娜首穿的锥形胸衣，也将内衣外穿的风潮延续到了今天。
麦当娜让男人们痴迷疯狂，却从不受控于谁。她高高在上，供他们顶礼膜拜。她敢于将自己赤裸出来，让世人臣服，但请记住：不是因为男人们想看，而是她想给他们看。欲望是她的俘虏，崇拜不过是她的猎物。
模仿也是一种继承，无论在娱乐圈还是时尚圈，对麦姐和锥形胸衣的模仿就从未停止。在2010发行自己的第十一张录音室专辑《Aphrodite》的凯莉•米洛公开致敬麦当娜，在宣传照上穿上20年前麦当娜风靡一时的锥形胸衣。
被称为麦当娜2.0的Lady gaga又怎么会错过这一传奇造型，普通的穿了不过瘾，她还用一件镶满铆钉的紧身胸衣为我们上演了一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双胸喷火”，媒体称：“惊悚程度绝对堪称前无古人，且如此高深的抢镜功力估计也难有后来者了。”
但是我们不排除她是受了《国产凌凌漆》的启发：
高缇耶自己也从未停止对锥形胸衣和内衣外穿的执着。在他的的设计中，每一年几乎都能找出重新改良锥形胸衣的设计和Bra外穿元素。
麦当娜提出的girl power（女性力量，认为女性应主宰自己的事业和生活的观念）影响了几代人，、辣妹、小甜甜布兰妮、克里斯蒂娜·阿奎莱拉、麦莉·塞勒斯都是girl power的忠心拥趸，她也因此彻底改变了女权主义的观念。
虽然她说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除了在2013年后，极力倡导艺术自由外（art for freedom），麦当娜从不推崇任何极端运动。但是不可否认，麦当娜传承了女性美。她几十年来的表现都在告诉这个世界，女性可以强势霸气，但也不会因此失去女性天生具有的美艳性感！
之所以“雌雄同体”能和“性感”的风潮并行不悖，也说明当今多元价值取向的社会使得女性在穿衣上自由度更高、可选择余地也更多。她完全可以选择男性的服饰来展现自己的另类性感，而不是将之作为一种性别政治观念的表达，或是一种抗议的手段。
她选择的初衷，可以完全建立在这件衣服是否能让我变得更美的基础上。
“雌雄同体”近年来给时尚界的最大贡献是，人们开始不再分辨和在意“这是否是异性穿的服装”了。反正高跟鞋最早也是太阳王路易十四穿的，现在反而成为了女性的专属，说明女人只要觉得这东西能完美展现自己的身材，才不管它原来是属于哪个性别的呢。
随着女性对“性感”这一概念的不断改变，现在设计师们在强调剪裁的比例、线条的基础上，也会为“性感”逐渐融合进更多的力量。Judd Crane说，“ Givenchy的2015春夏款就是将性感和力量相融合的典范，Alaïa这个品牌在这方面做的也很出色。”当女孩穿的像个女孩，说明她更加自信，她所要超越的不再是男性，而是过去的自己。
如果上帝是个女孩，那请她保佑这个世界上的女孩都可以穿的像个女孩，而不会因此遭到非议和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