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时间酿造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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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劲吹,乱云低垂,行人神色匆匆,是一年一度的台风天气。去市场口那家卖家居用品的小店买来玻璃樽,冲洗干净,拭掉水分。将新鲜的杨梅、樱桃和黄糖按比例置入其中,倒入高浓度的烧酒,密封瓶盖,三个月之后再打开,即有滋味鲜美的果酒可畅饮。

泡水果酒这么美妙的事情,我也是今年才学会。那传授经验的姑娘,在不厌其烦地讲解完详细流程之后,还不忘交待一句,你要学会等待,给予时间和耐心。多么的好,时间在这里已超越了它作为计量单位的本身,具备能量和质感。

黎戈的新书《时间的果》,应该就有此隐喻。《时间的果》是一本散文集,谈阅读、书籍、电影和日常生活,虽然各个篇章间并无必然联系,但读起来却不觉零乱。更何况黎戈的文字很美,那种对于感受的准确描绘能力,常给人一剑封喉的凛冽和快意。她笔下的茨维塔耶娃是这样的:后来我也终于明白,茨维塔耶娃热衷写信,是以梦为马地奔驰往想象中的爱,她最醉心于这种,而不喜欢现实中的相遇,像头撞头。三言两语,女诗人由热络和冷漠交织出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喜欢黎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敬佩她的勤奋。她不但阅读的勤奋(每天至少读书8小时),而且在写作上亦不落后。她在《鼓点》一文中曾这样描述自己写作的日常:陪皮上假期美术班,我坐在门外的瓷砖台阶上写,前方是电玩区的巨响,我一开始老分不清一个怪声,后来辨出是“十分!”。楼里有个卖滑轮的“铁骑部落”,不停的有练习滑轮的孩子在我面前穿梭而过,没有电脑,就用手机的记事本写,一段就存作一条,回家后再整理粘贴成完整文章。

这是她普通的写作日常,那争分夺秒的紧迫,那随时可以坐下来铺陈叙述的随意,远没有书斋幽闭的神秘和高蹈。一部手机,一层台阶,无论市井还是巷陌,坐下来,马上可以开工。这与艾丽丝·门罗年轻时常在照顾孩子们的余暇,俯身在洗衣机盖上写作的姿态神似。

黎戈的文学评论之所以吸引读者,其关键因素在于它没有学术的拗口和高冷。她读书,全凭自己爱好,博尔赫斯、纳博科夫、福克纳、茨维塔耶娃、谷润崎一郎、奈保尔,她读他们的作品,完全因为喜欢。读了之后,有感受要分享,不吐不快,又无人可诉,便提笔写下来。慢慢的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解,有与旁人不一样的角度,逐渐生发出一种称为黎戈的风格。

她在书中亦籍为叶嘉莹先生辩白的机会为自己申诉,她说:在文学界一向有种势利,那就是搞小说、诗歌这种创作性文体的人看不起写评论这种二手文体的,觉得解读不算什么。但其实真正地理解文意,达到会心,要靠一个人的眼界、慧心、丰富的历史知识、生命力的厚度,所谓“识照”,得自内心的光亮和澄澈,就像一泓明亮旷广的秋水才能映出晚霞漫天一样。我非常认同她的这个解读和为评论家正身的定义,就像西班牙诗人路易斯·罗萨莱斯诗中所写那样:你看了看书,就像树看自己的叶子。我们在书中阅读的和找寻的,都只有自己而已。因此,每一番体悟,每一句心得,亦都是揉合了自身阅历和体验的创造。

在文学生活的风清月白之后,她也坦陈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和窘况,写到因为丈夫经营出状况,要不停上访打官司,写到给债主纠缠威逼时,常常失眠到天亮,连神经系统都出了问题。她在笔下记录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堪,就像她在向读者谈起茨维塔耶娃时,说起女诗人在生孩子时,医生竟然在她的房间找不到一样干净的东西一样寻常和普通。现实和艺术,壁立两端,愈黯淡的尘埃里,愈有可能开出妖娆鲜花。

热衷跑步的女演员陈意涵曾在访谈中这样说,积极地累积跑步里程,看到数字在不断增加,我会不自觉地沉醉其中,这是一种很纯粹、很简单的快乐。其实阅读对于像黎戈和我等读者何尝不是如此,每读一本书,便在日常生活中存下一个光点,当愈来愈多的光点集聚成光束,便足以照亮所有孤独黑暗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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