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少年

 少年是高中时某次骑单车遇到的小男生。

小男生生在四川，在家乡有一个姐姐跟着奶奶，他跟父亲出门。来到小城后，还没回去过。这是我们熟了一点之后他站在他没有后座的自行车后对着正努力踏车载他爬坡的我轻声说的，我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踏车，在下一个路口转进了一条比较平坦的路。

我们是在某个夏天的某个下午初遇的。

高中所在的县城周边有一个闲置（或许说废弃更合适）的飞机场，上面长满了草和花。到了该放风筝的时节，那里总是格外明朗。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纸片或是塑料衬着蓝天在视线里从大到小，晃晃悠悠地变化，好似拥有无限希望与可能。这种时候，什么浪漫，青春，悠闲之类的情愫在那个地方就都有了。但我们是去那里野餐的，我和我的女伴们。

天气很好，芳借了几辆自行车，我们有的驮着吃的拌粉和酱料，有的驮着有着准备装食物的胃的人，向那个草地赶去。我的车没有后座，空着。

年少时有车骑本来就兴奋，尤其是没载人，可以胡乱拨动车头的我。不一会儿，我就脱离队伍，已到了回头看他们缩小得只有我几岁的堂弟那样大的体型的时候了。正寻思着停下来等等她们，一个人影几秒之内在我眼前由小到大，最后停在了我跟前。是个小毛孩。“我猜你骑不过我”飘过来一句话，“怎样？敢比一下吗？终点在北门，我先慢慢走，等你追平我比赛就开始。”这是第二句。

比赛的结果如他所说。

   他和他的几个伙伴在终点把车停好，站在车旁认真地笑话了我之后骑上车跑了。

阳光明媚啊，被笑就被笑吧。我仍以一个第一个骑到野餐地点的胜利笑容迎接我的女伴们。

呼呼大吃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唱生日快乐歌，没在意。吃爽了才想起这里有美景想补几眼的时候才瞥到歌声是从不远处那群破小孩口里传出来的。假装特别落落大方地走过去say hi，然后一脸无知地问：“是不是我刚刚骑车过来的时候你们正讲完一个笑话？”我刚看到几张尴尬的脸，一块小小蛋糕就盖过来了。“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很特别吧~”，是那小毛孩的白牙里跑出来的话。 我想说点什么，但我的胃想先吃蛋糕。

之后就变成一起分享食物了。毕竟那么好的天气。

回去的时候我骑着他的车，他踩他没有后座的车上，嫌我技术差。

他十一岁，在我们高中对面的小学读五年级。家就住在离高中后门不远的巷子里。每天却骑着破自行车来，然后停在高中篮球场旁边的黑板报前面。高中校园建筑极简，分区连帅气的大门也没有一个。他说他在这停了很多次车。我相信。但此前从未注意到过。

有一次我真的遇到了他来停车，跑下楼去，假装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他竟抬起了头，拆给了我一把钥匙，单独的，没有钥匙环。“你骑完之后继续放在这里”说完他没锁车就走了。

那时我常常站在三楼走廊上看男生打蓝球，有时候也看女生踢毽。高中三年都在同一个教室，同一条走廊。至少在那几年，走廊在我心里是有特殊意义的。它好就好在它的平常，它的不在意。好在你这次站在上面只是发呆的时候它不问你上次为什么站在上面哭。有时候很多人站在走廊，有时候只有夕阳。有时候看到了车，有时候没有。车有时候被雨淋，有时候被太阳晒。我没有管，只在我偶尔要骑它玩的时候擦擦它的坐垫。

过了久一些时候，有几次我遇到他的时候他都没吃早饭，但仍旧一脸笑笑无所谓的样子。他说他正在集钱买一个很喜欢的玩具，就在学校边上每天都有人刮奖和买稀奇古怪笔记本的文具店里。如果遇到了他，我还有钱的时候就给他几个，没有的时候就跟他去看那个玩具是不是还好好地待在小小文具店里。玩具很普通，长得像小时挤在别人家窗下看到的奥特曼，胸口有点蓝色的那个。

我们从没刻意了解过。他没问过我名字，我也是。

再后来，应该是没有后来了，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小十字等绿灯时，下雨，一辆单车冲入洪流，他藏在薄衣服帽子里的脸转过来看了一眼，飞快转回去了。沾没沾到雨，我不知道。

我到现在都没知道他名字。前段时间偶然翻到以前的日记，竟有一篇花大力气说起他。

兴许记忆歪了，我连他样子都记不齐了，只记得那卫衣的红色大帽子。

去问当时同去骑车的老友，几番回忆下都只记得有过这个小男孩，再没有，关于他的以前，关于他的后来。

关于他，我只记得这么多了。也许也不是只记得，是只想像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