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那时我胖墩墩的,脸上总挂着笑容。有个孩子曾问我,你为什么总笑,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过了很多年后那个让我苦恼的问题,我才看清它的棱角。
因为我离我的家远远的,是我愉悦生活的开端。
五年前,我隐在人群里默不作声。
那时我骨瘦如柴,脸上总挂着过于苍白的病态。有个女孩问我,你为什么总趴在桌上,感觉很虚弱的样子?我自以为我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多年之后,我再想起它,方才看到自己自以为是的可笑。
因为我离家更远了,我还想离它再远一点,来开始一段愉悦生活。
如今,我躲在世界之外做个无名人。
我依旧清瘦,挂着更为疲惫的神色。没有人再问我些为什么,我也不再在意回答不出时的尴尬。
因为我终究还是回到了家中,像拉扯紧绷的橡皮筋松手的反弹。
突然有一天,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放弃了迄今为止的所有挣扎,回到了噩梦的伊始,重新堕入滚烫炼狱。
我有些怀念起我还是胖嘟嘟的,满脸挂着微笑的时光,无忧无虑的像只欢愉的麻雀。
可如今,当你习惯了困苦,习惯了牢笼,你当所有苦难皆为平常,以此封了顶便再没了下限。
我已不再看的清所谓幸福的模样。
我不再看镜子,我才二十二岁,脸颊两侧沉积着大大小小的褐斑,皮肤黝黑枯黄,抬眼时额头上划出几道深刻的纹路。
我才二十二,苍老的如同古稀老人。
我回顾我这生,更多的是数不清的泪水和惊悚频繁的噩梦。
我记得还是小小的一只的我,我和母亲坐在高而潮湿的床上互相责骂,“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这话烙在心上很多年,我死死掐着脖颈希望以她所期的方式结束让她痛苦的起点。
那时我还是小小的,我总在惊恐中度日。我从不知道别人口中的所谓幸福的模样究竟是如何形态的。
数十年,我所想的,只是关于自己的死亡。
我固执的认为我的死亡能给我的母亲一些勇气,我的死亡能成为她通向向往的幸福生活的契机。
她生我下来,可我从不是个人。
我当自己是错误,一个写在纸上的错字污点,我没有权力祈求其他。
我被车轮碾过脚踝,我站在沙发上忍着剧痛蹦蹦跳跳的,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吵架,因为我这个错误。
很多年前,我看不到明天。很多年之后,我依旧看不到。
我将自己一步步锁进盒子里,背叛所有,如同期预。
那时我常常用手死死卡住脖子,蹲在宿舍卫生间里。我没有勇气,我还残留着些许可笑的希望。
我的世界不知道从何时起只剩了家庭。我拒绝所有可能逃离的方法试图以单薄之力去挽回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我固执的从远方回来,那时我才明白,无论我逃去哪里,逃到多远的地方,我的魂还在这里,这是一切罪恶萌生的地方。
我背负着一些东西,许多许多年,我的青春,所有的可能,我抛弃了它们徘徊在原点来来去去的是我解不开的执念。
我哭过许许多多次,视力下降的厉害。它疼痛让我连睁开眼都觉得费力。
我总觉寒冷,还在大学的日子里,我盖着单薄的被子蜷缩颤抖着度过了四个冬天。我不买多余的东西,很少填衣服,更不用化妆品,一天最多两顿饭吃的都是最便宜的,下课了立马跑去饭店打打零工。他们对我议论,圣母般俯视这世界,我从人群中渐渐脱离出来,独来独往的。我积攒的钱放在那里供两学期出校写生的费用,企图应变生活中的所有变数。
我小心翼翼的。如同惊恐的麻雀。
我安安静静的沿着人生路不怨不言的行走。
更多时候我选择聆听,是我莫大的悲哀,我想着我带不给所有对我抱有执念的人某些回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就这样把疼痛加入了已沉重很多的背包继续上路。
我常一个人坐在天台上躺下身望着湛蓝的天空。那时阳光落在身上,清风拂面而过,闭上眼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似的,我可以欢快的唱着跑调的歌跳着蹩脚的舞,没人指点你的疯狂。
我曾期望过美好,但又屈膝于时光脚下。我害怕变数,怕美好变质的过程。我从黑色中生来,那是我认识世界的伊始,我忘不了这样貌。
除去名字后的我又是谁?
我问自己。
但这答案兴许过去再多年我也无法给自己答案。
我继续行走着,有太多事还未曾经历便不再相信了。我像背负着罪孽但又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
也就这样在迷惘行走中丧失掉爱的理由。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想我依旧孤单一人,我在黑暗生出,被侵染做一朵黑色莲花,悲伤绽放、消亡。
我只期望,我所在意的温暖怀抱那时我已不再奢望它。
我张开一对巨大的翅膀在远离人群的高空:自由,欢愉,不再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