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玫瑰”张翠容:撷一缕柔情予战火

留学英美、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硕士、曾为英国BBC、意大利IPS(Inter Press Service,替第三世界发言的最大通讯社)、路透社等多家国际媒体工作,以张翠容的学历经历,大可舒舒服服当个“具有国际观”的名记者,在室内吹着冷气综论天下。但她却选择了“独立战地记者”这样一个高难度角色,当自己的老板,为真相打工。20年来,她与战火为伍,与死神擦身,在枪林弹雨中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她用她的视角,给世界一个战火的清晰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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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战场!穷顿也得兼济天下!

张翠容出生在香港,家中长女,自小主见极强。少年时代,因为不满意老师的填鸭式教育,一直无心读书,成绩惯常地“满江红”。中学4年级时,她知道自己可能要留级,便秘密申请赴英读书,直到要交学费的前一刻才正式告之家人。在英国,她顺利地读完中学,考进大学研习社会学,并希望将来能成为一名社工。然而大三时,她偶然结识一名自由记者,并与其一同四处采访,新鲜刺激的记者生活让她感受到了个性得到满足的无比愉悦,自此爱上了这份职业,回港研读完香港大学社会学的研究生课程后,她进入香港《联合报》,正式加入香港新闻行业。

然而张翠容很快厌倦了。香港不重视国际新闻,与政治有关的新闻事件,要么入不了“法眼”,要么直接摘编自外电,这让社会学出身的张翠容非常反感。“‘谢霆锋顶包案’也可以上头版,为什么不花篇幅去报道伊拉克局势呢?这随时会影响香港的油价、经济和安危的!”张翠容开始挣扎。

1994年,张翠容从一位古巴朋友那得知,朋友可以帮她争取到采访古巴革命领袖卡斯特罗的机会。兴奋不已的张翠容火速向主编报告,结果却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这是你的兴趣,与华人有何关系?你去采访部问,超过三个人认识卡斯特罗,我就准你去古巴采访。”香港回归之前还是英国属地,与古巴没有任何“亲密友谊”,对那个岛国毫无所知,所以,采访部无人知道卡斯特罗是谁,甚至连古巴在哪都不知道。最终,张翠容只好悻悻地放弃了采访。

张翠容不甘心,依然痴迷于耶路撒冷、阿富汗等她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并竭尽全力向老板推荐。一次,她想到了一个好点,建议主编在周刊上推介一个波斯尼亚女孩的日记,以一个孩子的视野来看待战争与惶恐。她说得兴致勃勃,主编去淡淡地丢给她一句话:“谁知道萨拉热窝在哪?华人会有共鸣吗?国际版的新闻翻译翻译外电就可以了,何必额外约稿浪费稿费呢?”

领导的不屑一顾让张翠容非常失望,而繁冗的会议、勾心斗角的办公室政治也让她非常厌恶,再又一次被拒绝后,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逃离受制于人的牢笼去“随心所欲”——1997年,她果断地递出一纸辞职信,成为一名“记者个体户”。

张翠容成了自己的老板,开始用脚丈量各大战地的“独立记者”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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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容在伊拉克

泣血!泣血!有种悲伤叫痛彻心菲

张翠容是勇敢的,同时也注定是孤独的——亲朋好友、包括她的父母,都对她施加了各种压力,最直接的说法是:“自己出资到战地采访?这不是理想,是赔钱又赔命的蠢事!”但对所有的质疑,她只给了一个背着重重行囊的背影。

张翠容的第一站是重走西藏活佛噶玛巴十七世西行印度之路。这之前,美国媒体未经详细的调查就草率地下了结论,而对这个结论张翠容并不认可。她重走了噶玛巴经由西藏、尼泊尔至印度的路线,沿途采访,获得了很多第一手的资料,证明了美国媒体的“误读”。

然而很遗憾,当她把这份凝结了数月心血的文章拿给《新闻周刊》亚洲版时,《新闻周刊》最终却还是坚持了美国人的观点。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纽约时报》得知此事后,居然针对性地报道说,“中国特工”频繁活动于尼泊尔,四处搜集情报……

张翠容一路遭受冷遇,几乎没有人认可她写下的新闻。对于“好货卖不出”的困顿,张翠容并不以为意,真正让她揪心的,是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一幕幕惨状。

2001年,张翠容前往阿富汗实地报道。走进这个国家,她发现自己进了人间地狱——饱受25年战火蹂躏的阿富汗,其惨状已非笔墨可以形容。张翠容和一位法国女记者抱头痛哭。哭毕,法国女记者黯然地说:“容,我决定改行了,我再也不想报道这些灾难新闻!”法国女记者的举动也影响到了张翠容:“再怎么努力,地球依然原样转动,我们无法为这个世界做出任何改变。那么,又何必坚持呢?”

那是张翠容职业生涯中最痛苦的时段,直到她偶然遇到一个19岁的阿富汗少年。

少年是阿富汗喀布尔大学的学生,立志要当一名记者。彼时的阿富汗是一个没有新闻自由的国家,连拍照都受到很大限制,阿富汗能上大学的青年也大多会选择读医科、工程或者建筑,唯有这位少年选修了新闻系。当张翠容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好奇时,少年淡定地说:“我希望毕业后国家会有所转变,到时我可以发挥所长……如果每个人都放弃记者行业,社会一旦没有记者,就会进入绝望的地步。”少年的这句话像一根火柴一样“嘭”地点燃了张翠容内心的火焰,那一刻她豪迈地下定了决心:“只要世界有谎言,我就要继续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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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战斗!责任照我去战斗!

张翠容把“揭示真相”当作了毕生理想,所以,一旦有与真相背离的言论出现时,她便会像被激怒的狮子,暴躁地跳出来与对方“死磕”。

在伊拉克战争爆发5年后,旅美作家林达在香港《亚洲周刊》撰文《你所不知道的伊拉克》,写尽了美军给伊拉克带来了“黄金时期”。对于从未到过硝烟弥漫的伊拉克的人来说,林达的文笔足够动人,也足够让人信以为真。但张翠容却毫不买账,马上书写《我所知道的伊拉克——与作家林达商榷》,图文并茂地与林达一一对质她在伊拉克所见到的种种真相。面对质疑,林达哑口无言,无话反击。可张翠容依然不放过,紧接着狠狠地批判:“记者应该警惕,不能当战争的宣传机器!就像已故法国学者鲍德里亚所说的那样,全球民众坐在客厅沙发上、从电视屏幕中看到的海湾战争,其实并不是真实的海湾战争,只是某些强势媒体通过剪辑、导演、拼贴出来的‘一部戏’而已!”

2009年,张翠容又跳出来棒喝了一个人。这年,专栏作者刘瑜出了一本讲述美国民主的图书《民主的细节》,以讲故事的形式,把“美国的民主”这样一个概念性的东西拆解成点点滴滴的事件、政策和人物去描述。刘瑜是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后、剑桥大学讲师,在东西方都有很多拥趸,这本书出版后也得到了两岸三地众多知名学者、媒体人的推崇,在国内风行一时,但张翠容看过之后马上就写了一篇书评《民主的细节不细节》,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对刘瑜进行了批评:“作者的生活轨迹就是从一个学院到另一个学院,所接触的圈子太精英了,她看不到社会的全部,只能看到那个小群体的事情,这样不够全面!”

挑战主流话语,挑刺不当言论,以脚步丈量战场的张翠容拼了命也要以“真相”说话,所以,她经常这样被描述:“她是华人世界第一个战地女记者,而且是唯一的国际型第一线记者。若干年后,张翠容这个名字就会变成一个21世纪的女子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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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容与中东孩子

坚定!坚持!撷一缕血与火的柔情

从脱离机构成为独立记者起,20年来张翠容的足迹踏遍了全球所有危险、边缘的区域,写下了《行过烽火大地》、《大地旅人》、《中东现场》、《拉丁美洲真相之路》、《重走东欧剧变之路的启示》等著作,成为国际媒体圈中一朵引人注目的“战地玫瑰”。

然而,张翠容拒认自己是战地记者。“战地记者见证死亡时没有触动,不懂流泪,我做不到那么酷,也不喜欢那种酷”。

也是,对死亡只有不甘而无恐惧的张翠容总会因战火中些许的愤怒、感动、心痛而痛哭流泪。在柬埔寨与一名逃亡妇女交谈时,妇女说起了逃亡中那些惨状:在高山森林中走上好几个月,有的给地雷炸得肢体不全,有的染上怪病,有的与肿胀的死尸同眠蒙混过关却在下山时被埋伏的民柬武装炸得血肉横飞……张翠容听着听着忍不住号啕大哭。

这样的事实在太多。2008年7月她重访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在加沙,以军向加沙居民投掷了一吨重导弹,张翠容在震天巨响中伤了左耳,生死一线时,她悲恸不已:“我可以逃,可这里的人民却要随时面临死神的威胁!”

频繁出入战地,时刻直面生死,张翠容不停地面对情感的重击,可战火中那一点点积聚的温情都能让她欣喜、感叹。在采访阿尔巴尼亚时,张翠容遇到了一个千里寻亲的德籍阿尔巴尼亚人,他的父母原居于科索沃,战事爆发后四处流离,生死未明。张翠容便跟着这男子从阿尔巴尼亚到马其顿到科索沃边境,在大大小小的难民营中搜索,结果在边境难民营中一家三口重逢了!当这家人相拥着而泣时,张翠容也掉下了热泪。

或许是因为这种感动的瞬间,也或许是那种根植于心的“责任”,张翠容已停不下前进的脚步,对于各种探询式的眼光,她旁若无人地背出拉美革命家切·格瓦拉的诗:“如果说我们是浪漫主义者,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分子,我们想的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我们将一千零一次回答,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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