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4

                                                                230个日夜

我家处豫西某小镇，儿时的梦想是嫁人可以不用种地。
成像嫁到豫东土地肥沃还是国家粮仓之处。还好最终我们择城而居了我心愿。
       婚后经常和先生讲我十几岁家里还经常吃不到白面（小麦年产量太低）先生总是用傲娇的口气给我炫耀他们家的土地如何肥沃，亩产千斤打小白面吃不完等等。。。。。我对他的话总表示怀疑。
      所以每次回家我最爱和奶奶一起聊天，虽然从未离开过豫东大地的奶奶并不完全听懂我的话。

十岁时为引领潮流自己刺的蝎子

       刚开始我喜欢和奶奶探究先生的儿时。奶奶给我说的都是他吃不完的鸡蛋，公公枪打的禽肉，下河抓的鱼，总之是很听话的孩子有我那个年龄段所奢望而吃不到的一切的好吃的。让我好一阵羡慕嫉妒恨。后来我就开始追着奶奶讲她的过去。
       每次奶奶都会挽起袖子给我指着自己刺的蝎子讲起。儿时家里开着镇上唯一的卤肉店，雇的长工有很多，上下兄弟4个就一个女儿故此很宝贝。因为不用顾忌经济总是在镇上能引领穿戴潮流。十岁时夏天为了好看自己在胳膊上刺了个蝎子，大街上就有了数只蝎子。还被奶奶逼着学做各种女红（直到今日九十多岁高龄仍然做的有板有眼）为做好看的刺绣经常让长工出货回来捎很多镇上没有的好看花线。我想这应是奶奶此生最幸福无忧的时光，所有的回忆只愿由此开始。
       民国混乱中期家里的长工越来越少，奶奶的奶奶也年岁已高。家里的活奶奶开始去做。卤肉店里逢集人头攒动，家里人不让奶奶外出在厅堂就只能在后场帮忙。奶奶说她最喜欢做的就是做酱油。做酱油时是夏天可以放肆的玩水。看嗮时几乎不用动手，重要工序时她只用看就行。

奶奶（右一）和三弟老俩口

      我第一次听说酱油可以自己做，就缠着奶奶给我讲怎么做酱油。奶奶说家里的卤肉店祖辈流传都是自己做酱油。年年三伏天嗮年尾熬制。年尾熬酱油时三里之外都能闻到酱油香，穷苦人家都会举碗跑来讨一碗回去过年。祖上也曾教过村民们如何做酱油号召大家一起来做，第一年很多人跟随着做，后来大家嫌工序麻烦成本高就都不做了。奶奶家也就乐得馈赠给前来讨要的人。
       随着战争在中原地区的巨变，奶奶的四弟也在南京医科大学被带走台湾。之后家里的哥哥们相继参军卤肉店也就随之闭门。
        嫁给爷爷也是因为爷爷当时是民兵团保长。那个时候只要安全就阿弥陀佛了酱油根本没有闲余的粮食去做。农田包干到户之后奶奶才开始带着爷爷又做起酱油。每到年尾熬酱油猪肉是最兴奋的日子，那两天酱油香肉香飘满村庄。我问奶奶为什么现在不在做了呢？奶奶后来大家都觉得买的便宜又省事就不在做了。我问奶奶做的好吃还是买的好吃？奶奶问我:你闻过满村飘香的酱油吗？当然是自己做的香了。
       奶奶描述的那种香味对我吸引太大，我央求奶奶在做一次酱油吧 。公公说奶奶现在不做最大的原因是炒不动了，熬不动了。我说那可以奶奶全称监督我们来操作啊。也许是因为并不经常回家的缘故公公不好推辞就答应了。

实诚的公公

      开始计划做酱油，公公就按奶奶指示开始一切准备。奶奶说：发酵初期需要蓖麻叶遮罩，现在蓖麻叶踪迹难寻。公公就开始自己种植。奶奶说：做酱油的最好原料是麦子。麦子淀粉多发酵期长酱味足易保存。小麦收割起刚过，公公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发酵前期处理

我和奶奶

       三伏天里奶奶依然衣帽整齐。早上四点起床绕院子走三圈，六月六还要洗戴整齐敬天。奶奶说：不管身体哪里不舒服多动动走走身体自然就好了，敬天天才会爱民风调雨顺。奶奶说：这是奶奶的奶奶告诉她们兄妹的，所以奶奶的兄弟们都已九十多高寿仍然能够生活自理。
      发酵之前需要炒麦子。这天奶奶一早就起来招呼我们起来做准备。奶奶说超麦子要用铁锅用柴火烧中火，火大炒胡就不能用了。她不放心我们炒，奶奶烧柴让公公翻炒。因为是夏天豫东厨房的地锅都很矮，公公弯腰翻炒一会就要起身搽汗，我站哪里一会就被热气熏的汗如雨下。整个过程公公搽湿了4条大毛巾。翻炒麦子持续了快5个小时才炒完了全部原料。当晚公公晚饭只喝了一碗粥到头就睡了。奶奶说他们那时天气没有这么热，都是在院子支锅炒，十来个长工轮换着翻炒都累的不轻。
       奶奶说发酵罐必须是肚子大两头细才聚气，哥哥囤积了多年的黄酒罐终于派上用场。

泥土封罐晾嗮发酵

      好奇心重的我每隔2个礼拜都会电话回家问公公是否闻到发酵的香味。公公总是很淡定的说：你急啥，还不到过年呢！无奈我只好倒计时。。。。（计时度日）
     好容易到了春节假期。收拾完家里第一次我催先生快点回家。长途到家我进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平房顶闻罐子外是否有味道。
     次日吃过早饭我就催促着出罐熬酱油。

发酵过的小麦

      
        剥掉关口的封土时浓浓的酵香味开始蔓延整个院子，等全部打开发酵品见天时香味已盖过隔壁家做豆腐的香味。这种香味不同于平常的调料品，既有麦香味又有醤香味还有淡淡的酒香味问起来及其舒服。

倒置出的发酵麦

几个罐子里的发酵品要全部倒置在一个大缸里通过缸底的滴管渗下去的液体经过最终的熬制才是酱油。

渗漏过程

      这个滴管是公公用电钻在缸底打眼把玉米秸掏空插进去做的。智慧是无处不在啊。公公玉米秸故意没掏太干净有过滤的效果。
       这个过程整整一天一夜才结束。在这中间不断有人跑我们家说：你们家终于又做酱油了啊，留一瓶给我们过年做菜啊。一个下午就被公公和婆婆应允出去了十几瓶。
      次日早晨我起了个大早准备目睹整个熬制的过程。结果大铁锅开始翻滚的时候我就被香出了厨房。热气腾腾满厨房都是白烟。导致我手机拍了几次都没拍清楚。
       午饭时间刚过十几个人已挤满院子拿着瓶子等着罐，说闻着香味的变化就知道快熬好了赶紧过来怕晚了就罐不到，现在手工的东西太稀罕了。总之吃到第一口酱油味道的人不是我。
        送走一个个邻居时已快3点。我计算了一下时间从封罐到此时刚好232天。除去渗透时间晾嗮的过程足足230天。
        看着所剩并不是很多的酱油，公公说怕不够我带的，明年再多做点。奶奶说我现在过一年少一年，明年在做你一定要来全部参与，我把这手艺都交给你。这一刻我很想拥抱下奶奶，怕奶奶别扭我只是握着奶奶的手久久未松。奶奶一直温柔的对我笑。
      期待下一个23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