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事,数日后,大军回到长安。百姓们欢呼雀跃,但同时一部分士兵家属忧心忡忡,不知那个日夜牵挂的丈夫、父亲、或者儿子凯旋而归了没有。短时间内,家属也无法得知其是生是死。
你我生活在安稳社会,习惯了这种和平,却早已忘却,这背后流淌着多少鲜血。所有的残酷真实存在,只是没有发生在我们面前而已。
嬴政一行人回到阿房村,抬头望去,通古宫已建成过半了。
李斯,这一切,多亏你。
秦嫂激动地出来迎接,大声道:“太好了!回来就好!”她望见马车里躺着的田思瑶,皱起眉,不安地问,“思瑶这孩子总算回来了!但她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大娘,思瑶身体抱恙,陛下已命我好生照顾她,直至康复。请您放心。”皇甫煜阳接过话茬。
“好,这位公子有心了。陛下,让我这个老婆子也出份力吧,毕竟思瑶是我从小带到大的。”那么多年,秦嫂早已把田思瑶当作自己的女儿,是她的心头肉。
“当然。秦嫂,麻烦吩咐后厨准备起来吧。”嬴政道。
“好嘞,这就去,大伙们先休息会儿啊。一会儿就为大家接风洗尘!”
“对了,谷姑娘人呢?叫她来大厅吧。”
“谷老师啊,她正在絮儿房间收拾呢,我去喊她。”
嬴政回头对澹台无漾笑了一下,便领众人进屋了。
不一会儿,谷灵鸢从里屋跑出来,也没打量在场的其他人,径直来到嬴政跟前,恭敬道:“陛下,您找我有何吩咐?”
嬴政哈哈一笑:“谷姑娘,你看,谁来了!”
谷灵鸢茫然不解,这才抬起头,环视众人,当她目光落在澹台无漾身上时,慢慢睁大了嘴巴,随后憋得满脸通红,半饷,声音颤抖道:“怎么会……你……你难道是……澹台大哥哥?”
澹台无漾略显羞赧,抱拳应道:“正是在下!转眼十年过去了啊,感谢谷小妹还记得我,请原来我当年的不辞而别!”
“没……没事的,真的!”
眼见如此难得的缘分,众人都为之高兴。
“这……陛下,我先去后厨帮衬秦嫂了。”谷灵鸢说完便一溜烟跑了进去。
“哎呀,你们这些男人也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我们那么多人旁观着,人家姑娘家肯定不好意思呀!”刘乐揶揄道,“澹台兄,我看谷姑娘对你是思念至深啊!”
“王姑娘,你就别笑话我了……”澹台无漾挠挠后脑勺。
“陛下,思瑶已安顿好了,在房内休息,刚喝过药汤。药谱我给几位御医过目了,说是很有参考意义,如今只希望思瑶能早日苏醒。”
“唉!”嬴政一拍桌子,“当初派什么追击队,两次追击两次惨败!我真是荒唐,荒唐!”
李蓂连忙道:“陛下千万别自责啊,你是人不是神,怎么可能考虑到全局的变化?若真要问责,那也是作为军师的我第一个受罚,因为您的计划,是经过我思考并同意的。再说,禄存那是自取灭亡,连累整支队伍!”
嬴政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
李蓂继续道:“过去的就过去吧,下一步,我们得动身前往太行山,太行一脉向来风云莫测,我们更需谨慎行事。”
众人点点头。
嬴政不拘小节,和众人一同用餐。
一旁的刘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秦王,你看那谷姑娘一直盯着澹台兄看,筷子都没动几下,我看她肯定是喜欢对方。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呀?你给我说说呗!”
“好啦,一会儿和你说,先吃饭。”
“那我问你,我刘乐和谷姑娘,哪个好看?”
嬴政听闻,差点被米饭噎住。
“姑奶奶,你能正经点吗?”
“哈哈哈,逃避比欺骗更无用哦。”刘乐夹了一口菜,乐滋滋地吃了起来。
嬴政不明白,她到底在傻乐些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叫刘乐?
凉州,麦积山,犬戎族大本营。
天色已暗,乞颜拔都带领残军撤回山中,饱受战事打击,族人一个个都无精打采,随行的狼犬也是耷拉着脑袋。
尸逐苍岚战死沙场,连好不容易复活的尸逐那海也被彻底消灭,星铃被活捉。本来一个强大的族群,几个月时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乞颜拔都用草药敷在手臂的伤口上,缠上粗布。毕竟上了岁数,全身如散架一样疼痛难忍。
“那嬴政实在可恨!”乞颜拔都呲牙咧嘴,长须颤动,心中郁结难舒。
“将军,探子回报。”部将前来,悉数禀告了星铃之事。
他听闻后,由怒转喜,道:“竟有此事?看来我犬戎邪胎已提前现世,妙哉!不过只灭了一个小小的追击队,没有掏出嬴政的心脏啊!”
“将军切勿心急,来日方长,桃源天朝难避此祸!”部将道,“近日频繁交战,将军定是疲惫不堪,末将就不多打扰了。”
“嗯,你下去吧。”
突然,山洞外忽闻守卫大喊:“有刺客——!”
紧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吼声。
部将惊道:“我去查看一下情况!”说完便狂奔而出。
良久,山洞外却陷入一片寂静,只听得高空中乌鸦凄厉的叫声,还有夜风在群山中回旋之音。
乞颜拔都心知有异,连忙穿上战袍,紧握黄金战斧,便踏出门外。
“哈哈哈——”他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山丘上,一名黑衣蒙面人冷笑起来。
那突兀尖锐、男女不明的笑声,让久经沙场的乞颜拔都也感到脊背一丝寒冷。
他镇定了一下,大声喝道:“是谁大胆闯入我犬戎之地?”
“哦!你就是乞颜拔都吧,恭喜将军,今日与我一同见证,这犬戎灭族之盛况!”
“什么!”乞颜拔都一惊,他这才发现,周遭尸横遍野,方才离开的部将就躺倒在不远处,胸口插着一截树枝,一片殷红弥漫。
他怒火中烧,嘶吼道:“我族与你有何冤仇?偏要赶尽杀绝!你到底是谁?”
“在下——六邪剑主。”蒙面人从背后取下一物,扯下层层黑布,露出一把森然的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无情的光,“今日,六邪饮血开锋!乞颜将军,你的属下们都没有这个资格,唯有你,获此殊荣!”
“放肆!”
蒙面人又道:“桃源天朝联合汉室,与犬戎交战,犬戎节节败退也是意料之中。我知你伤势不轻,所以在这个美妙的夜晚,我就让你双臂,不然胜之不武!”说着,他将剑平放在脚背上,双手负于身后,“将军,请!”
“岂有此理!”乞颜拔都哪碰到过这般羞辱,黄金战斧一震地,便纵身一跃,直直向那人砍去!
蒙面人不慌不忙,右脚一抬,六邪剑腾空而起,再是一踢,此剑便顺势飞向乞颜拔都,剑尖只指命门!
“幼稚!”乞颜拔都侧身一避,右手持斧一挥。
“锵——”,斧刃重重击于剑腹,六邪猛地向下坠去。
不料迎面飞来一脚,反应不及,正中胸口!
“噗!”乞颜拔都喉口一甜,老血迸溅。
“啧啧啧!老将军太让我失望了!”蒙面人飞到剑旁,左脚一送,随即大喊,“热邪,开!”
此时六邪剑身竟隐隐发红,向乞颜拔都二次飞去!
毫无喘息之机,乞颜拔都望着剑势呼啸而来,无力再躲,唯有提斧横挡于面前。
蒙面人面罩之下,微微一笑:“结束了。”
转眼之间,六邪已是剑身火红,剑尖触碰斧面的一霎那——
“唰——”
剑身竟然击穿战斧,刺过对方颈部!
“唔……”满脸不可思议的乞颜拔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就此滚下了悬崖。
在沙场奋战数十年的老将,生命于焉落幕。
“收!”
六邪自动抽离,回到主人身边。
蒙面人从地上捡起一个火把,点燃了所有尸体,随后将六邪扔进熊熊火焰中。
“如此美景,璀璨如烟火啊!”片刻,蒙面人将剑收回,“剑力应恢复了。”
他将六邪包裹起来,心满意足道:“呵呵……此地剿灭殆尽。嗯,神煞童子吗?”
说完,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嬴政众人在阿房村休息数日,便准备动身前往太行山。
“各位,太行山脉呈东北——西南走向,绵延八百里,我们不知要寻之物的具体位置,只能由山脉最西南边,也就是河内郡开始,沿途寻找当年哀牢僧人的线索。”李蓂仔细说明着。
“正如军师所言,这必然不是一次轻松的任务,犹如大海捞针。虽然没有明确的敌人,但大家不可掉以轻心。”嬴政站起来,正式下令,道,“在座的——李蓂、澹台无漾、王怡然随我前往,皇甫煜阳留下照顾田思瑶和兰将军。李蓂,你稍后吩咐廉贞和苏拙琴,明日一早共带领五百名士兵在校场等我。”
“是!”
翌日一早,嬴政率军赶路,三日便到了河内郡王屋山脚下。
李蓂巡视了一圈,道:“王屋山附近,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村落,派人去村内仔细调查,着重询问老人,半日之后回报。注意,切勿扰民,不然军法伺候。”
廉贞:“是!”
全部调查下来,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众人沿着山麓东部,缓缓向东北方向推进,沿途不落下任何一个村庄。扎营都在荒野之地,绝不留宿在村子内。
古道热肠的村民们时不时地跑来给队伍送上一些吃的喝的,但都被将士们礼貌地回绝。这是纪律,发现谁拿了老百姓的东西会马上受到处分。
每天一边走,一边问,此刻队伍来到了辉县(今河南省新乡市辉县市)。
“时候也不早了,安排下就地扎营吧。”李蓂道。
傍晚,军厨们又开启了色香味的大门,这是大伙儿一天下来最自由的时刻。军中严禁喝酒,但没有规定说不能跳舞唱歌。
于是,男人们翩翩起舞,尽管看着笨拙不堪,惹人捧腹。
苏拙琴送来饭菜,只见李蓂和澹台无漾认真商议着寻卷之事,便问:“二位,陛下人呢?这热气腾腾的饭菜凉了再回锅可就不好吃咯。”
“苏将军来的正好!因为思瑶的事,陛下心情欠佳,独自去旁边小山上散心了,我拦也拦不住,唉。”李蓂愁道,“王姑娘也不在,就麻烦你上山叫陛下回来用膳吧。左边走过去,五分钟即可。有劳苏将军了。”
“没问题,那我去寻找陛下,就不打扰二位之议了。”
苏拙琴放下食物,便上山了。没走多远,就看到嬴政独自一人坐在一处小崖边,背对着来人,眺望远方,若有所思着。
苏拙琴目测了一下,此处离地面不算太高,可仍有十丈左右的高度。
他忽然心跳加速,一阵没来由的兴奋感促使他脚步放轻,在风声中全然不会被察觉。他缓缓来到嬴政身后,竟猛地用力一推!
嬴政哪有时间反应,顿时在猎猎风声中向下坠去!苏拙琴双手撑在地上,满脸得意,探出头查看他血腥的杰作。
可他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因为那重重摔在地上的,根本不是真人,只是一个穿着嬴政衣服的木头人,它脸部朝着上方,仿佛在嘲笑“凶手”的鲁莽行动。
“果然是你!”背后响起严厉的喝斥声。
苏拙琴一脸诧异地转过身,只见远处站着嬴政、廉贞二人,原来刚才二人伏伺在小树林中。
不一会儿,李蓂和澹台无漾也赶了过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是大意了,竟然中了你们的圈套!”苏拙琴恍然大悟,自嘲地摇摇头,“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很遗憾,我们厨艺了得的苏庖长、骁勇善战的苏将军,我们也不希望是你,但事实就在眼前。”李蓂上前一步,道,“那日犬戎精英小队攻入葭明县,直取陛下之下榻处,偷袭路线精确得当,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提前泄露了地图。而有机会和犬戎暗地里接触的,只有两人。半夜会友的澹台兄,以及夜袭犬戎的你。”
“哦?有趣!那为什么不是澹台无漾呢?”
“澹台兄出县门后,并未走远,全程都在守卫注视下。而你不同,据回报,回县城时你并未和弟兄们一起。所以我推测,你应和乞颜拔都接触过。但这只是怀疑,没有直接的证据。”
苏拙琴点点头,仿佛十分赞赏,答道:“完全正确。”
那一晚……
“呵呵……我听到犬吠声由远及近,就知道是你。”苏拙琴就像在迎接一位故友。
“放毒烟,你真阴险啊!”乞颜拔都恨恨道。
“阴险?一个侵略者说别人阴险?你有资格吗?脸皮也太厚了吧,老将军。”
“混蛋!”乞颜拔都抽出战斧,“来继续未竟之战吧!”
苏拙琴伸手作阻止状,道:“先别急,你比我大几十岁,体力能比我好吗?你觉得,现在攻击我,有几分胜算?”
乞颜拔都一愣:“你想怎么样?”
“呵呵,一点就通,毕竟是老将军啊。”苏拙琴顿了顿,“我想和你合作。”
“哦?”
“我知道嬴政这几日的下榻之处,在战场上你们完全近不了身,连人影都见不到,他身边里里外外几层精英。而他之后不会再上战场,他的住所四周守卫不多,希望你们能把握机会。”
“哈哈哈,那你又为什么要背叛你家主公呢?”
“哼,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不必具体了解。”
“也许这是天朝又一个计谋呢?”
“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小伙子,我相信你的眼神!好,我答应你。”
“爽快,这张是地图。”
苏拙琴将地图交给乞颜拔都后,快马赶上了小队,回到葭明县。
……
李蓂叹道:“细叶姑婆芋的毒风偷袭,非常漂亮。往后论功行赏时,自然是少不了你一份,但你偏要走这条路!”
“呵。”苏拙琴冷笑一声。
“为此我们就伐木做了个假人,特意引你上钩。你果然没沉住气,不方便在饭菜里做手脚,但你目睹陛下失足摔下悬崖的话,应该没什么人会怀疑你。”
“哼!嬴政,怪我没用,没机会杀了你!”
“我不明白,你究竟恨我什么?”嬴政开口问道。
“我对你的恨如鲠在喉!事到如今,我就说个故事吧。以免时间一久,你们都忘了大秦所造的孽!”苏拙琴望向残霞,陷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