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花出嫁

一阵清凉的风吹舞着庄稼的叶子,摇曳着徐大花家门前的大柳树,今天她家的门前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院外停着两台四轮车,车头上各挂着一朵用红纸剪成的大花。

车一直在突突突的响,两个司机在车上时不时的交替着按喇叭。

“花,放心的走吧,玲珑,有我和你爸会照顾好她的。”

徐大花的老妈含着泪看着打扮得花一样美的女儿。

“妈……爸……对不起。”

徐大花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她不想让眼泪花了她今天特意化的妆。没敢看爹妈一眼,在玲珑的叫喊声中,头也没回的一迈腿上了四轮车。

徐大花的父母生了三个儿女,大花有一个哥哥,一弟弟。

徐大花只读了小学两年的书,学习还不好,大字不识一罗筐。可她的记性非常的好,八十年代的农村很穷,电视机还没有进入各家各户,有半导体收音机的也少之又少。

十四五岁时的徐大花特别喜欢听二人转,天天上和她一般大的杨春红家听广播。杨春红的爸爸在大队当书记,广播里经常播放吉林省民间艺术团,韩子平,郑淑云,秦志平,董伟等艺术家演唱的二人转和拉场戏。其中楼台会,马前泼水,王二姐思夫等等一些剧种会频频播放。听完后,所有的唱词,徐大花都可以一句不落的唱下来,音色声调唱得和原版几乎没什么两样。

特别爱唱的徐大花有点魔怔了,走哪唱哪,表情也非常的到位,逼真。每唱到悲伤时都会痛哭流涕,还会不管不顾的跪在土堆上,拍巴掌打腿的一顿真哭实喊,村里不少人都说她傻,和正常人差半个月节气,傻大闺女的外号也出了村子。

有一天傍黑,徐大花,杨春红,林秀芝几个小女孩在村子里的场院玩,一开始是跳皮筋,后来天渐渐黑了,她们就不玩皮筋了,站在场院里围成一个小圈。这个场院在村子中间,也在于凤海家的门前。

“大花,咱们唱段楼台会吧?”

杨春红也爱唱,不过嗓子不如徐大花。

“行,你唱梁山伯,我唱祝英台。”

徐大花刚说完,嗷嗷就是一嗓子,声泪俱下。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非常的刺耳。

“我一见我的粱兄,慌忙跪倒哇……哎呀梁兄呀……”

“你这虎玩意,跑我家大门口嚎啥?”

徐大花唱得正来劲的时候,于凤海从院子里窜了出来,上前揪起跪在地上嚎哭的徐大花一顿拳打脚踢,还一直爹长娘短的大骂。

这下徐大花是真哭了,一声接一声的说:再不敢上这儿哭来了。

于凤海是个人人不敢惹的主,又酸又臭出了名的。三十几岁连个媳妇也没混上,不但他没媳妇,他的三个弟弟都是挨尖的光棍。经过这次挨打,徐大花再很少到场院来唱二人转了。

徐大花十七岁那年,120修国道高速公路。村子里一下子住进了几百名修路工,分别安插在各家各户。

徐大花家三间草房,她的父母为了能有一份收入,把家里的两间屋子统统到了出来,住进了十五民工,基本上都是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年青人,只有一个带工的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又小又瘦岁数稍大一点的男人。

徐大花个子不高,可模样长得不丑,耐看的那种,而且她还十分爱美,夏尽刚入秋的天也是闷热烤的慌的,她每天光洗脸得三四遍,又擦又抹的站在镜子前,两条又黑又长的大辫子经常盘在头上,把一张粉嫩嫩的脸显得十分漂亮迷人。

“大花,听说你会唱二人转,给我们来一段呗!”

这天中午,徐大花舅家儿子结婚,早饭过后父母去舅家了,晚上下了席才能回来。哥哥念高中是住在学校的,家里只有小弟和她在家。中午,她也没做饭,她家带工的宋工长每天中午都会在饭点里拿回一些馒头给徐大花全家吃。

那时候村子里没有稻田,长年吃玉米面饼子,大碴粥,高粱米饭都很少吃到,更别说白面馍了,只有年前廿八九了,才能蒸一锅馒头,还得给家里供奉的祖宗牌位上供。自从村子里住进了工程队,不少人家都和民工们吃上了馒头。火房一共有三个,也是村民腾出来的几间住房,专供民工们吃饭用。一共村子进了三个工程队,都是来自不同地方。

吃完中午饭徐大花的小弟也上学去了。

工长宋佳仁,他经常有意无意的逗徐大花。

“这么多人,我有点不好意思唱。”

徐大花见十几个大小伙子都在看着她,她有些害羞,脸通红。

“那……我领你去个地方,你给我自己唱。”

宋佳仁是赤峰的,四十快到了,还没有媳妇,平时说话听声的,知道徐大花心眼不那么灵光,早就有了个歪念头,怎奈徐大花的父母不离她身边,没有机会,今天一看正是时候。

“上哪?”

徐大花好久没唱二人转了,自从那年被于凤海一顿打,渐渐大了的她也知道羞口了,几乎再没放开嗓子好好唱过一次。如今村子里又进了民工,家家都有生面孔,杨春红家也住了五六个。粱大花没了唱二人转的舞台了。

“走,跟我来就知道了。”

宋佳仁不容分说,拉上徐大花的手出了她家的院子。直奔后面的玉米地跑去。

此时正是午饭刚过,村子里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徐大花家后院外隔两户人家,中间有一个两米宽的横道,横道对面是一片快要熟了的玉米地,玉米地中间就是正在修的高速公路,路面已高出地面两三米,上面停着推土机,还有压道机,司机们也都在午休。

“你,这是往哪拉我?”

徐大花被宋佳仁拽进了玉米地里,她的心砰砰砰的跳,脸也变得粉红。

“再往里进一点,看别人听见。”

宋佳仁放开了徐大花的手,却搂住了她的腰。

“你干嘛?”

徐大花惊慌的想推开宋佳仁。

“我稀罕你……想要你……”

宋佳仁的还没等话说完,嘴压在了徐大花的嘴上……。

一个多月过后,正是快要秋收前拾场院的时候,徐大花生病了,吃啥吐啥。她爹妈吓坏了,领她到了医院,一检查,怀孕了。

“谁的?你说,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

徐大花的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本份的人,气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一顿大骂,还不敢高声,怕叫左邻右舍听见笑话。

“是……姓宋的……”

徐大花那时还不知道宋佳仁的大号,只知道大伙都管他叫宋工长。

“哪个姓宋的?”

徐大花的妈被气糊涂了,一时想不起村子里哪家姓宋了。

“是,咱家外屋住的,领人干活的宋工长。”

徐大花害怕的蜷缩在里屋的炕角,怕她爹打她。

这时的民工都上工了,家里只有徐大花和她的爹妈。

“啊!我说呢?这个姓宋的叔长叔短的,还一有空就帮我干活,又拿馒头又端汤的。原来是这回事。该怎么办呢?告他,那大花和肚子里的孩子咋办?”

大花爹脑袋炸了一样,一时没了注意,和大花妈决定找弟弟商量一下。

“姓宋的要能娶大花,就嫁给他吧,大小他也是个工长,应该有两个钱,大花跟了他不会受穷,不遭罪就行。”

徐大花的叔叔觉得大花从小心眼就差劲,又出了这丢人的事,前后屯知根知底的人肯定没人要了,不如就嫁给姓宋的也行,岁数是大了些,可知疼知热的对她好比啥都强。

就这样徐大花和宋佳仁的事全村子人都知道了,也不藏着掖着了。

宋佳仁经常给徐大花买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还给她买了一条十分精美的项链带在了脖子上,徐大花美得天天一有空就会站在自家门前的柳树下给众人看,她家的大柳树下是村中男女老少乘凉聊天说话的场所。

宋佳仁还在临上冻停工时领她回了次赤峰,回来时更是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徐大花的爹妈十分高兴,觉得姑娘没丢他们的脸,找了个有钱的主。

“爸,妈,他不是人,用炉钩子打我,看把我打的。我不和他过了。”

工程队停工了,徐大花第二次和宋佳仁去了赤峰后,宋佳仁除了成天成宿的赌博外,就是在外面喝酒宴乐,把身怀几个月身孕的徐大花自己扔在家里。更可恶的是他还和自己的亲三嫂有一腿,被徐大花当场抓住后,宋佳仁竟和他三嫂二人把她一顿打。警告她不许出去乱说,否则会打掉她肚子的孩子。

“这个畜生,当初不如告他去做牢了。”

大花爹看着偷着跑回来的闺女,又气又恨。

日子匆匆,眼看大花的预产期到了,宋佳仁还算有良心,竟然来到了徐大花家。

大花的爹妈不想和他犯口舌,引起矛盾,害怕他将来会报复。没问他关于打大花的事,天天没事也不和他说话,任由他来去自由的在屋里院外的走。

“呱呱呱……”

终于一声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家中的宁静。

“是个闺女。”

徐大花十八岁那年做了妈妈,生了一个女儿。

就在她生完女儿的第二天,宋佳仁走了,还骑走了徐大花家唯一的一台交通工具,她老爸的自行车。

徐大花每天含着泪水喂养着女儿珑玲,她总哭奶水也不好,珑玲又小又瘦成天的啼哭。

“妈,我不如死了,活着干啥?”

徐大花脸蜡黄,没了少女的粉嫩。

“别说那不争气的话!死啥,要活出个样来,你要死了,我和你爹咋活?还有珑玲咋整?”

大花妈端了一碗精米粥(精米是用稗子磨的米)煮了二个鸡蛋,送到了大花跟前。

“妈,别给我煮鸡蛋了,明个让我爹拿街上卖去吧,然后给珑玲买点奶粉,我没奶,孩子饿的不省事,你们也跟着操心。”

玲珑不省事,一宿宿的大花妈抱着,大花要抱,她妈舍不得,怕她在月子里做下病根。

满月了的徐大花瘦成了皮包骨,只剩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了。一个月宋佳仁踪影皆无,这个人在徐大花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了。徐大花再心眼少也明白,宋佳仁在她生孩子前来的目地,如果是个男孩,他肯定要抱走的,因他家哥四个有六个女孩,没见一个男孩。

一转眼玲珑五岁了,这小姑娘长得结合了她父母所有的优点,眼睛大大的像徐大花,脸小小的像她下生只看了她一眼的那个狠心的爹。可以说是在全屯子的小女孩中是最漂亮的一个。而且还懂事听话,别看只有四五岁,可一岁带个百岁样,三岁也能看老相。

乖巧懂事的女儿多少给了徐大花些安慰,渐渐的忘了伤痛,天天开开心心的照顾着玲珑,可大花的爹妈却时刻的在为她的将来犯愁。

“这也不能在家一辈子。她嫂子看她的眼神。唉!”

大花妈一顿唉声叹气,看着大花爹。

徐大花的哥哥四年前结的婚,由于家庭的影响,相了几次的亲,人家一听家里除了父母,弟弟外,还有一个未婚就和人生了孩子的妹子,当时就抬脚走人了。

眼看二十大多了的大花哥,虽说是个高中毕业生,可在农村学问当不了饭吃,能干苦力能挣钱才是有能耐。

后来大花哥又学了木匠,出徒后,在舅舅的介绍下,娶了舅妈表姐家的闺女,总算接纳了徐大花。

“哪有相应的?知根知底的,大些也行。”

大花爹几乎坐不住炕,满屯子走,寻思谁能给大花当个媒人。今天还没等他走,大花早早抱着珑玲就出去了,上杨春红家去看结婚一个月回娘家住家的杨春红了。

儿子和媳妇儿也回老丈人家去了,亲家母过生日。

“大爷,大娘,都在家!”

大花妈的话刚落,侄女徐大凤推门进了屋。

“大凤,快坐,你咋这么闲着?宝柱没来?”

大花妈赶紧拉着大凤坐在了炕上。

“没抱他来,怕他闹人?我姐呢?我寻思来给她当个媒人,提门亲。”

徐大凤比徐大花小几个月,二十三岁结的婚,嫁给了村中的一户人家,兄弟两,她嫁的是弟弟。

“她抱着玲珑出去了,上春红家了。你介绍的是哪的?知根知底吗?”

大花妈一脸的惊喜。

“是我大嫂的亲二哥,她二嫂尿毒症好几年了,这不刚没不到一个月。留下个女孩,八岁。她二哥比我姐大十岁。”

“啊!这可是知根底的,是你大嫂让你来问的吗?”

大花爸对大凤的大伯嫂子印象不太好,和大凤大伯哥结婚十几年了,一口一声管婆婆叫婶,一句妈不叫。

“是的,我嫂子说,大花实诚,会对二哥和孩子好的,还有她老爹老妈也在他二哥家。”

“那行,哪天看看。”

十几天后,徐大凤的大伯嫂子把她的二哥领到了徐大花家,两人一见面,都十分满意。大花要了两仟块钱的彩礼,给了爹妈,再什么东西也没要。

大花的爹妈舍不得让玲珑跟大花走,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二十五岁的徐大花在这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秋天,踏上了婚姻的旅程,开始了她崭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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