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 2017年5月
对花对酒/落梅成愁/十里长亭水悠悠
五月的风里有栀子花的清香，那种被阳光烘烤过的甜意，掺在温暖的灼风里。
盛夏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化学实验探究题还摆在桌上，大脑被石灰石与稀硫酸弄得很混乱。一抬头，夏天独有的晴朗天空像海洋般澄碧。
我开始努力回想上一节化学课的内容，但记忆有些残缺。冥冥之中想到的就只有一张脸，熟悉而陌生，是眉眼带笑的样子。
我的初三大概也就在诸如此类的思想循环中走向了尾声。
（一）
和夏天截然不同，浅春的韵味刚开始萌芽的时候，阳光温和得一塌糊涂。
教室墙壁是清浅的绿色。咬着笔东张西望的我留意到角落里的一个男孩。白皙干净的脸像初开的栀子花，笑眼盈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
那个时候的我视力下降得还不是很厉害，透过镜片能清楚地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还有上面隐约跃动着的柔柔的灯光与阳光。
总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坐我旁边的朋友告诉我这是我们同校的，我撑着头回想了很久…或许他是隔壁班的，也可能是隔壁的隔壁，再不然就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突然听到老师点名：“z.”
像有什么东西猛地触碰到我的神经末梢。就仿佛是小孩子摘到了星星，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欣喜。
这就是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这么笃定。
（二）
初三在浑浑噩噩中就来了。
还是那层楼，隔壁的一间教室，灯光有些惨白。
我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面对化学老师邪魅的微笑，努力保持高冷，闭口不提月考成绩。
最后他也放弃了，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这届谁最常考年级第一？”
“她们两个轮流考。”左边传来一个棉花糖一样柔柔软软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第一次月考，旁边的v是年级第二，我的排名则在三十开外。
扭过头去看，正对上他很认真的表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到玻利维亚的果冻似的大海，想到乔什和森林湖。这一切仿佛都装在他的眼睛里，让这双眸子显得愈发的澄澈与空灵。
这些事其实都已经过去很久，现在回忆起来，仍是颇为感慨：我这个人，就是太容易被感动。
记得那时我问自己：你喜欢他吗？
没有人回答。
（三）
差不多一整个秋天过去，停了一学期课的我终于又挤出时间来补补化学。
可站在这间熟悉的教室门口，突然就不敢迈步走进去。很多琐碎的小事在脑海中闪现，比如一诊还是在退步，不知该如何面对化学老师又一次亲切的质问；再比如今天v不来上课，不知该如何熬过孤单的两个半小时…
这时一抬头，不经意间瞥见那张我最最熟悉的面孔。
心里所有的顾虑仿佛是一瞬间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还在啊。
这种感觉，是真的很能让人心安。
然后，一向是十分的腼腆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轻轻敲了敲他旁边的一张桌子：
“这里有没有人？”
真是明知故问。
于是，整个暑假我都心安理得地坐在z的旁边。最开始怕自己脸红又怕同班橘子看出破绽，不太敢和他说话，只是偶尔别人找我时他会用手指头戳我一下，我也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不搭边的话来尝试着活跃尴尬的气氛。
后来有一天，我插着耳机看sherlock，z突然凑过来问我：“诶这个不是要会员吗？”
没错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所以，当然是记忆犹新。
再后来，我就加了他的QQ，顺便称赞了一下他特别文艺的q名。
可以说，在这之前，z一直都是存在于我 这样一个十四岁少女 美好的白日梦和幻觉里。
但从那天起，情况开始有所不同了。
（四）
2017年1月27日，在这个空气里都充满了年味的午后，我和z的关系，开始变得简单而复杂。
其实我一直都还是挺了解他的，尤其是在我凭借所剩无几的记忆力，记下他发来的每一个字码之后。
他说，也许，这是我收到的，最美的新年祝福。
他说，总让你等我，真不好意思。
他说，怎么不见了，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说，这个时候除了我还有人在陪你聊天吗，是不是因为别人都有男朋友而你却单身。
他说，晚安。
有这样一句歌词：有生之年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的运气。
那我的好运一定足够买彩票中头奖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其实这些话都不煽情，甚至是不加任何修饰，可它们偏偏就是有温度，好像是字里行间都浸润着初夏的暖风。
我就在这样的小确幸中度过了充实的寒假。
尽管我知道，我们什么都不是。
或许就是因为太了解他，至少是超过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所以，才有这种自知之明吧。
（五）
初中三年的最后一段旅程，对于我，大概可以用浪荡来形容。
也还是和大家一样，更加努力，沉迷学习。
但总有些片刻，比如早晨看到第一抹晨曦时，晚上看到第一颗星芒时，再比如心里惆怅的时候，情郁于中的时候，五味杂陈的时候，都会隐隐约约地想起z，想起他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发梢微卷都是恰到好处的弧度。记起他的一句句晚安，还有开学前他说的一段话。
那天我说，你真是随时都在钱。
他很快地回道，也许是你运气好，遇到我都在线，不，也许是我运气好，上线时你都在。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开学不到三个月，我们的关系就一落千丈，像是经历了金融危机的股市，像是悬崖间的索桥，就是像这样，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大概就是，z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别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想让我讨厌他。尽管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但再后来他给我的回复就开始演变为一个字的敷衍，要么就假装没看到。最后他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
不想涉及太多细节，我想，可能是他一直都很讨厌我，忍无可忍了吧。
尽管z不置可否，但我还没那么笨。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是百感交集。
有时候是庆幸，还好当初没有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们已经发展到了那种地步。
有时候是失落，理由不明。
更多的时候，是在无奈之中谴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呢，我明明可以活得开开心心坦坦荡荡，伤而不感，感而不伤。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像个跳梁小丑。
或许是我真的不够了解他，我只知道他喜欢什么人，喜欢做什么，了解他说话的每一个细微的语气和特别的语调。但更深层的东西，我是看不透的。
我开始尽力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眼前的学习任务中，可成绩还是一落千丈。整个初三唯一一次小小的辉煌就是得了数学联赛一等奖，而决赛的前一天，我在熬夜给z写信。
5月20号，我鬼使神差地给z发了个节日快乐。
没想到得到了少见的一句话的回复：
无聊，你都初三了还想着过节。
我笑了笑，z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这话我没敢说出口。
我真的很喜欢他，可他就是不喜欢我。
听上去有点悲催，不过还好。
因为我想，差不多都该结束了吧。
（六）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空气质量出奇的好。我一向是对夏天情有独钟，在这个过分热情的季节里，走出门就会被阳光笼罩，伸出双臂就能搂住满怀的草香，想想就很美好。
可今年的夏天，却让人不自觉地惶恐。
我是三年前为了到成都读初中才搬到这个陌生的东方都市。在这座阴雨的小城里，我第一次感觉到，连绵的雨可以把风都染上或浓或淡的伤感。
我们总说，让时间来淡化一切；但却忘记了去询问，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
昨天我在想，离中考还有十六天，在校还有八天。
这八天我还有很多科目的漏洞需要去弥补。
突然，我拿起笔，开始计算一个很奇怪的时间。
在校八天，每天做操可以看到z一次，吃午饭一次，吃晚饭一次，人品爆表的时候出后门丢垃圾也可能遇到一次。每一次持续的时间，多则几分钟，少则只有几秒。这样按平均算下来，每天能看见他的时间大概就是240到270秒，再乘以八，差不多有2000秒，约莫就是半个钟头。
我怔怔地望着草稿本上的数字。
半个小时，留给我，留给我的余光，去追寻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想到在学校偶遇他时，我们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很深邃，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但又很平淡地略过了我期冀的目光，落在远方的远方。
窗外晨曦微现。
我撕掉了草稿纸。三十分钟，不如做一套化学试卷或者是数学A卷好了。
莫名地欣慰。
终于学会了怎么去忘记一个人，用恰当的方式。
（七）
“多少你我/行道匆匆”
混乱地写着，内心百感交集。
或许很多年以后，我仍会记起这段跌跌撞撞的时光，记起在生命的转角处，偶然遇见的眉清目秀的少年，仿佛是活在诗句里，带给我憧憬和梦想，希望与绝望。
我幻想过我们会有一片夏阳满山，可连十里春风都没能等到，十四岁萌动的情愫，就堙没在落梅浅香的冬末。
喜欢你，就像是喜欢一座灯火通明的空城。
但世上最美妙的莫过于此。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对生活的全部期待就是绚烂的理想本身。
我当然对自己的选择毫无悔意。毕竟做人就应该冒风险，应该赴汤蹈火，履险如夷。
或许，这才是青春所独有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