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防爆灯也许是多年未曾亮过,这会儿突然闪起黄光,它自己也兴奋的过了头,慌慌张张照亮了下边提刀守在铁门边的五个人影,就在猛闪了几下之后,突然炸裂,把浑身的碎片儿一股脑扔在被铁丝拦住的塑料灯壳里,重新把黑暗交还给这地方原有的主人。
钱思婉手中握着枪,用枪管再撬开门缝一点儿,让那些已经严重老化的橡胶密封胶条不再阻隔房间里的声响。那声响确实大了些,也确实是机器运转声和电流声,此刻听的清楚!
她举起一只手放在眼前,冲身旁的几个队友打着手势。我和丘老九手握着匕首后退两步撤到门边,钱思婉、老疙瘩和二土匪一起,单手握着枪和匕首,另外一只手同时搭在铁皮门板上,等钱思婉稳稳的连点三下头示意倒数结束后的那个刹那,一齐发力,猛地把门板整个推向一边,冲了进去。
“别动!别动!别动!”三人喊着,手里的枪口和手电分别指向屋子里不同的角落。可并没有什么人在,没有人能跟着他们的喝令举起手来……
这扇铁门不同于之前那五间房子的,很宽大,三个人能并排着互不挤撞的同时冲进去。里边的空间也很大,几乎是前面那些房间的面积总和。棚顶上,除了纵横交错的粗细管道之外,防爆灯也是有的,可惜只有角落里零星的一两只还能勉强亮起,但也被厚厚的一层塔灰和蛛网整个蒙在了里边,发着比煤油灯都强不了多少的幽暗光亮。
地面上也到处都是灰,厚的几乎可以插住筷子,房间正中央是一排整齐的大小机器,方方正正的由一些复杂的交错管线连接在一起,红的、绿的、黄的,各色指示灯透过上边盖着的灰层发着淡淡的光。靠近最里边的位置是两节巨大的圆筒状机器,我认为那是老式发动机,丘老九纠正说是发电机才对。机器的轰鸣声就是它们和它们一直连接到墙壁里的巨大风扇发出的,都还在运转,不知道是依靠什么作为原始动力的。
房间四壁上并没有涂刷着如同中国当代研究所里常见的那种标语,比如“坚持发展成果惠及各族群众!”,“坚持‘三位一体’‘四位一体’工作机制!”,“真抓实干,百折不挠,创建精品,矢志不移” 等等等等。只有几处铁皮牌子画着机台操作规程半拖半挂的吊在相应的位置,也基本都是苏联版画风格的图画,并没有多少文字。也许是因为这间屋子密封的要好一些,并没有如同前边几间房那样腐蚀朽烂的严重,擦去灰尘之后,也都大抵看得出原貌。
“打扫一下看看,也许这些设备还能用!” 钱思婉把枪插回腰间的枪套,招呼众人找东西扫开那些机器上的灰尘。
“咳咳——咳咳咳——,哎呦我去!他娘的你们别整了,我自己划拉就得了。都上手,底下的机器扫出来了,咱们几个都得给埋灰堆里。” 二土匪手里抡着一把墙角找来的大号拖把,被扫起的灰呛得直咳嗽,我们几个也都是刚刚用各自找来布片破衣服等物扫了两下就呛得迷了眼睛,也巴不得听他的,躲得远远的,由他一个人捂着鼻子继续在灰尘里折腾。
等丘老九无意中在身后靠着的位置找到一只电闸推上去点亮了棚顶又一排灯泡的时候,二土匪已经打扫的七七八八了,灰尘下边的机器也都露出了全貌——那是一排高低不等的各色大型仪器,外壳上都刷着灰蓝色的油漆,数量众多的各种仪表和指示灯、按钮都能够重新辨识的出,不再是灰堆里的一片大大小小的凸起而已了。
丘老九和老疙瘩对设备调试和种类用途比较了解,各自分工,挨个查看起来,最后都在自己认为最能看出门道儿的设备前边拖了圆凳子坐下接着摆弄。
“设备没问题,还能用!” 老疙瘩反复按下、推动了几个按钮和开关之后抬头说。
“咳咳——,呵嗯!这几台机器里有两台是检测地震波用的声波测绘仪,头上的那排是电磁地磁探测器,再往里靠墙的那些跟之前说的一样,是发电机组,至于发电动力源嘛……应该在更里边的哪个房间用轴承连杆接驳在这里,等下弄完了这里,咱们过去再看看。” 丘老九咳嗽了几声,清了清被灰尘糊满的喉咙给我们解释这几台机器的用途。
“这么说,国民党时期的中苏勘探项目并不是勘探无果之后就离开了这里,而是苏联后来又派了专家团队秘密的在这山体里建起了研究所,进行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研究和观测?” 钱思婉猜想。
“应该是这样的,咱们厂里之前搜集到的资料可能只是官方能够公开的或者是保密级别并不是很高的勘探材料,后续的深入科研成果恐怕早就在苏联人手里了吧。” 丘老九点头肯定。
“那现在这些仪表显示的数据,属于正常范畴还是异常?” 我走到丘老九身边指着几个晃动的仪表指针问。
丘老九起身,在几台机器前边分别的看了看,转了一圈,才回头说:“地震波探测没有异常,电磁地磁的数据波动却很大,非常不稳定,这个之前咱们根据指北针的失灵和跳崖动物的生物罗盘失控也能推断的出。帮我找纸笔来,我要做些数据演算,没准能获取些有价值的信息。”
钱思婉从背包里拉出个硬底本夹子翻开,连同一支钢笔递给他。丘老九没抬头,伸手接过来就看着仪表指数记录演算去了。
我们几个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懂那些太过于专业的公式之类的内容,就聚在一起合计着,决定先留下钱思婉陪他在这继续工作,我和老疙瘩、二土匪三人继续向里边的空间探查。
第七间房。
也是那种绞盘锁闭的铁皮闸门,因为前一道门密封的还算好,这里并没有多少锈蚀的痕迹,二土匪使劲扭了一下,就应声而开了,也并没有关的多紧。这间房很狭长,足有六七十米的深度,宽度却只有四五米的样子,中间有一个长条的水泥沟一通到底,里边是粗大的钢管转轴,正在连接处的轴承架上不停的旋转着,看来丘老九估计的没错。
跟着这条长长的轴杆我们陆续通过了第八间、第九间、第十间房,除了一间里边有些破烂的双层上下铺板床可以推断为寝室之外,其他的区别都不大,只是有的里边多了些用于中转和改变方向用的齿轮机一样的大铁块子而已。有些齿轮里的润滑油已经变得墨黑,一条条的渗着爬满外壳,幸好这里的机械结构都是粗大牢靠,完全不耽误运转。
第十一间房。
这间房门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门是从里往外推开的,三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推动。门脱了诟渍突然大开的那一瞬间,我们几个都被晃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摔在门口的小平台上,二土匪的后背撞飞了一整条铁栏杆,那是一个扶手护栏一样的铁栅栏,连通着垂直向下的一条铁梯。
二土匪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也多亏老疙瘩反应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把他拽了回来,要不然整个人就要翻到底下深不可测的硕大圆坑里了。
“我滴个娘嘞!吓死老子了!”二土匪躺在小平台上,半天没敢动地方,也吓得不轻,谁都没想到这间房门打开之后是这样的一个断道。
旁边的墙壁上是铸铁打造的一个巨大的轴承,之前那根粗粗的钢铁轴杆就从它中间穿出,一直连到空间正中的巨型水车扇轮中间。
是的,水车!跟水电站常见的那种涡轮水车类似,直径阔大,满是厚实的精钢扇叶,正被从高处冲击落下的一条瀑布水系冲刷着不停旋转。这处空间已经不能叫做“房间”,更像是一个亘古就有的火山口!
山口顶端应该是有很大的一片水系或者湖泊,此刻正源源不断的把流水倾泻下来,为整个设施提供着永不休止的动力。
我们小心翼翼的挪到平台边缘,向上看去,圆形的山口就在头顶,很高很高,透过口子能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蓝的扎眼睛。往下看,深不见底,耳边都是瀑布击打在水车上的巨响,也分辨不出有没有水落到底部的回声能混在其中。那条铁梯往下只延伸了不过七八米就已经断掉了,锈蚀的不成样子。老疙瘩伸手晃了晃,就从平台根儿上断开,掉落下去,一晃就再也看不见了。
“嘎嘣嘣——” 我们脚下的平台贴着门边开始裂响,随后就是一个小角度倾斜,这着实吓得我们不轻!
“都他娘的别乱动啊!稳稳的!要折!” 二土匪伸手拦着我的后背,声音颤抖的说。随后伸手指了指门里,跟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瞅准喽!1——!2——!3——!跳!!!” 跳字刚落,我们几个脚下同时发力,冲着门槛猛跳过去,连着爬叉了几下,蹬着墙壁边缘窜到了里边,身后的平台终于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响,齐根掉到深坑里去了。几个人背后都随着那断裂声起了一大片后怕的冷汗。
“呯呯——” 竖起的汗毛还没重新服帖下来,就听到通道深处传来两声枪响,是钱思婉她们!
“钱思婉!!” 三个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往回跑,那边一定是出事了,钱思婉在预警,也或者是在还击!
迈出的脚步还没踏地,整个房间就剧烈的晃动起来,头顶传来尖锐的蜂鸣声,有东西从我的耳边流出,我伸手一摸,是血!
脚下这时完全站立不稳,我们又重新摔回地面,身下整块的水泥板开始翘开,也不知道是门框在上移还是脚下在塌陷,三人连忙伸手抓住了门槛。外边山口正中那架高大的水车涡轮也突然脱了轴,斜着歪砸到一边的山壁上。头顶上的瀑布断了流,山口顶上不断有大石蹦碎跌落下来,圆形的口子配着那一片蓝天不停在眼前晃动,把我们的脑袋都震出了重影,一圈圈山口的影像不停的重叠颤抖着。
这种山崩一样的震动一直持续了足有十分钟左右,这十分钟里,每个人心里都想着:“完了,完了!肯定要被埋在这大山里了!”,直到震动突然停止才缓过一口气来。
震动停止的时候,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近乎60度倾斜,双手紧紧的吊挂在门槛上,不敢放松,扬起脖子看上去,眼睛正对着高高的山口。
“快看!!那是什么!!” 老疙瘩大喊,他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儿,额头上都是汗。
山口上空的天已经不是那扎眼的蓝,而是一片五彩缤纷不断波动着的胶装物体,恰好飘过山口的一片流云给我们的判断做了参照物——那片云现在看起来一直在扭曲变形,抻长拉扁荡漾个不停,波动有高有低,整块物体应该厚度很大,彩色的光亮又有种肥皂泡折射着阳光时那种游离和飘忽,好像透过一个天大的发光桃花水母顶盖看过去的那样!
“瀑布不是断流!是被上边的东西吸进去了!!” 我被那彩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刚一眯缝,恰好瞥见山口边缘瀑布流下的那个位置,一条白色的水链正在打着旋儿向上飞舞,最后融进空中的那个大家伙里,不断的翻着水花。
“悬空湖!悬空湖!!他娘的悬空湖!!!” 二土匪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支撑身体,另一只直直的指向天空。
是的!应该就是悬空湖没错!瀑布的水柱击打着冲进它里边之后,激荡起的是一连串咕咚咕咚的水声,整个悬空水体都在涌动!像有个人抄着巨大的吸管儿趴在山顶上鼓着腮帮子拼命抽吸杯底的饮料一样!水体越来越大,越来越厚,波动的也越来越厉害,刚才还能隐约透过去看到的云朵已经幻化成一圈一圈的白色丝条儿分辨不清了!
随着瀑布的不断上飞注入,水体的底部终于厚的可以盖在山口上,向下凸起出一个突兀的半球来,里边光线流转,隐约有浓雾般的景象幻化而出,仿佛看得见山海市井、大川楼宇,以及数不清的兽面!人脸!
从山口凸起的半球如同被一层薄膜兜住,不断胀大之后,到了极限,一下子破裂开来,洪水决堤一样猛泻着流水旋涡。说是流水,可是看起来却几乎凝固成胶,旋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转动,像有一个个粘稠的透明田螺壳夹杂其中,那些隐约浮现的人脸肢体等物纠结其中,鬼哭神嚎的嘶喊着,修罗地狱一般,十分恶心!边缘上那些七彩流光,如仙界法轮的光环飘渺不定,略感圣洁却也无法压抑抵消中间洪流里的恶相!
洪流最终砸向了深坑底部。路过那架大水车涡轮时,劲力直接撕毁了它,被狂暴冲击推动的精钢叶片一片片散碎,钉的周围满山壁皆是。其中一片拖着曳光残影就直插进我们身侧的厚重铁门板上,击了个对穿!铁门挣脱了合页的勾连,牢牢的削进甬道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极了大的脱了号儿的铜锣!
我们三人被震得再也抓不住门槛,纷纷脱手沿着倾斜的水泥地面向下飞速滑去。
看向山口的最后一眼——那诡异的悬空湖仿佛倾泻空了湖水,暴起一束白光,骤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