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孝

八十年代末,赵凯是杏树村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据村里见过他的人说他成了市里的领导,有专车,有司机,出门还有随从,派头大的很,但具体也无从得知真假,因为自打“出息”后赵凯便再也没有回过村来。

直到九十年代初,赵凯的父亲病故,村里人总算是像见到活佛一般见到了赵凯。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走过十八弯的山沟道道停在了赵家门前,在当时还在用煤油罩子灯照明,靠天吃饭的杏树村无疑算个大事件。

赵凯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上学连条像样裤子都没有的山里娃了,那体态可以说是‘五大三粗脖儿圆’,什么手表,领带稀罕物样样在身。乡里邻居无不赞叹。

“老赵家真是坟上冒青烟了!”

“赵大可是个大好人,这也是他积的阴德。”村里人七嘴八舌议论着。下了车,赵凯随手一缕捋他那锃光的大背头,那可不就是领导的派头嘛。亲戚们欢喜的一拥而上,那想赵凯身后跟着的两名戴墨镜的男子很严肃地胳膊一拦,把围上来的亲戚们给隔开了,那架势倒有点像是明星,这一举措让大伙儿成了丈二的和尚,面面相觑。

这时村主任老王来了,“都散开,散开,一个个‘土疙瘩’围成一堆成啥体统?狗娃,现在是咋们市里的大官了,不行这个土里土气的仪式,还不快让到上屋里坐!”村主任点头哈腰的打了个圆场,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赵凯脸上挂了一丝笑意,摆了摆手示意那俩名男子把手放下:“王主任那,以后可再不许叫我小名了!”

“对,对,对,”主任点着头。

接下来的葬礼办得也可谓是空前绝后,本来寂静的小山村因为赵家的这次葬礼变得着实热闹了一番。最后一天下葬,按当地的习俗,抬棺材的人必须是外人,也就是说没有亲戚连带关系的人,而且品性要好,关键还要负责“打坑”(放棺材的坑),所以这几个人不好找,即便是找,也必须是后人亲自上门磕头作揖请来。赵大就赵凯一个儿子,其余三个姐姐早已远嫁,成了外姓人,这活儿自然落在了赵凯一个人头上。时值年中,村里好些劳力都外出了,算来算去村里只有封二,贾老师,林厂的老何和石匠刘强能担这活儿。

赵凯也心里明白这祖辈留下来的规矩,“我现在的身份可自己怎么能随便下跪,更何况是村里的小老百姓。顶多我亲自上门去请,”赵凯心里琢磨着。

赵凯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挨个登门请人,开始一切顺利,看来村里人都还挺识相,现在就剩村最东头的石匠刘强了,那个破落户自然好说。刘强为人耿直,是村里的特困户,就连屋里的窗户都是用报纸糊起来的,早年间淘了外地的傻女做了媳妇,还好生了三个子女个个都很机灵,但日子依旧过的捉襟见肘。

赵凯又习惯性的捋了捋他的头发,挺着腰进了刘强家:“刘师傅,忙那,今天来呢,我想你也知道啥事,话不多说,想请你去一趟,帮个忙。”

刘强没有做声,只顾着给赵凯等人泡茶。“刘师傅,我们刘局请你过去!你怎么不打话呢!”身后随从的一个墨镜男子没好气的问。

“打坑抬棺材倒论不上什么帮不帮的,都是邻舍,这村里的白事我也参与的多了,每次都是认真负责,从不马虎。只是常言車有車路,马有马道,它有规矩,也不是我刘强要耍心眼,我觉得无论是谁,更大的是对故人的尊重,最起码的尊重。”刘强说。

这突来的一番说辞,让赵凯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在这农家小院里居然有人给他上了台,想掏回点颜面,但又觉得这石匠说的也不无道理,竟一时词穷了。大伙儿像是听懵了也吓到了,都为刘强捏了把汗。刘强倒显的自然,盘腿上炕不慌不忙的拿出了烟袋,赵凯迟疑了片刻,来了个单膝跪地,可刘强依旧不做声,自顾自的抽着烟。

“时间快了,万不可过了吉时。”负责主事的悄悄在赵凯耳旁提醒。赵凯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本想在大伙儿面前耍个气派,没想出尽了丑。赵凯脸臊得通红,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的磕头作揖。

从此,村里人对刘强那是刮目相待,而刘强只是笑笑说:“做什么事都得有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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