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

上小学时,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巷子口边有位大爷,只要不是雨雪天,他都会在那里摆一个爆玉米花的小摊。一台爆玉米花机、一盆炭火、几个装着不同品种玉米粒的蛇皮口袋、一张小木凳就是他营生的全部家当。大爷说话的口音和我们那里的人不一样,有人说他是河南的,有人说他来自安徽,还有人说他就是当地人,只不过早些年出门闯荡的时间久了,语气听起来像外乡人。

     那条小巷子里聚居着很多像大爷一样的小生意人,不仅有修鞋的磨刀的补锅的配钥匙的缝缝补补破旧衣服的正经人,还有一些诸如天花乱坠牛皮哄哄给人看相摸骨算命的“半仙”、鬼鬼祟祟帮那些老光棍拉皮条的媒婆、时常出现在车站的低档旅社里身份暧昧的女人之类的“非正经人”。在这里还能看到找到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和经营者,譬如让夜哭小孩安然入眠的灵符、投放在夜市某某小吃汤锅里的罂粟壳、提防走夜路撞邪的桃木剑、封面上印着裸 女图像的盗版书……,总之,这里如同周星驰《功夫》影片中的大杂院一样,浓缩着城市最为底层最为困窘的生存状态。很多年以后,我始终有点困惑:“这样的城市阴暗地带为什么长期可以毗邻着书声琅琅的传道授业解惑之地而不被所谓的‘城管部门’取缔?”或许那时的政府有关部门还是很温和、亲民的,留存着这样的“城市痦子”至少可以给一些人有个混口饭吃的地儿,“斩尽杀绝”对谁都不好,没事别给自个找麻烦,当然也可能还有更多的原因。

我这种“好人家的孩子”自然被无数次告诫千万的千万别溜达到那种地方。那里到底有些什么恐怖的东西?大人懒得解释,我们也不敢亲自去探究一番,只知道那里一定隐藏着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挖小孩心肝的老巫婆、教唆小孩干坏事的老流氓等等“人渣”。

     然而那里又对我们这种对世事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最为直接的就是爆玉米花的大爷和他制造出来的爆玉米花的焦香味,这种香味常常随着一声声“砰 砰 砰”的爆玉米花的出锅声飘散到空中以致于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我们隐隐约约闻到时会禁不住走神。

    我没有吃过大爷的爆玉米花,也没有挨近看过大爷爆玉米花的操作过程,不是不想吃,也不是不想看,那是因为不敢,不敢违背大人“远离下九流场合”的教诲,这种教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深远地影响着自己对世态人情的客观判断。

     那时的我不知道也从不会去想更不具备违反、对抗大人意志的“反叛精神”,我只晓得顺从,顺从着大人的指引,哪怕他们的指引里隐含着对某些人群的生存方式牵强的鄙视甚至充满敌意,哪怕他们的指引里一而再错误地给孩子灌输某种“阶层界定”的庸俗观念。

     就这样,直到自己懵懵懂懂的少儿时代结束再跨入貌似能够独立理智地思索很多东西的青春期,我也没进入过那条小巷子,接触过那里的任何人,关于那里的人和事几乎都是道听途说多多少少得以知晓。

     如今老家的县城经过数年的规划建设,那条巷子早就销声匿迹了,我永远再没有机会小心翼翼地凝视那里揣测那里。“那位爆玉米花的大爷以及在那里所有卑微地生活过的人们,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在心里,我悄悄地问自己,蓦然间感到是那样的虚伪那般的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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