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座传说”、“心灵鸡汤”到“休谟定理”

所谓“休谟定理”就是“规范性命题不可能基于纯粹的事实性陈述而获得理由”。哲学家的语言总是自成体系,所用的词句似乎太“高大上”,让一般人完全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所以其原本的作用也就很难惠及大众,然而其本身却对世事“洞若观火”。

要理解这句话或者说利用这句话来提高我们辨别世事的能力,需要先从归纳法与演绎法的区别开始。每个人都会死,这是一个真命题,苏格拉底是人,所以能推出苏格拉底必然会死,这就是演绎法。那什么叫归纳法呢?盒子里有6个鸡蛋,拿出前5个鸡蛋发现都臭了,那推测剩下的那个也是臭的,这就是归纳法。这两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说明了演绎法是从真命题出发,归纳法是从历史现象出发,代表的是两种根本对立的思维方式。

归纳法依赖于历史现象的集合,但没有人能保证未来的现象在过去现象的集合里。这很深刻,就是唯一没有例外的事就是永远有例外,例外之所以是例外,就是因为它没有出现过,否则就不叫例外了。所以“休谟定理”其实就是说“运用归纳法的正当性永远不可能从理性上被证明。”这句话是很可怕的,所有历史经验归纳法的正当性都是不理性的,那意味着我们听到的任何从经验上归纳出来的道理,它听上去再有道理也是不理性的。

而各种“星座说”的根基在哪呢?其实它就是一项技术分析,利用在那个时间区间所出生的人所表现的共性进行归纳总结,然后得出各种所谓精准的预测,

然而所有的技术分析都是源于归纳法,既然所有的历史经验归纳法在理性上永远不可能被证明,而技术分析又起源于归纳法,意味着所有的技术分析在理性上都是不理性的。换句话说就是,基于归纳法的“星座说”就是一个不靠谱的历史数据统计分析,或许某些迷恋于“星座说”的人应该反思一下了。

有人会反驳说,星座的统计分析及对之后的指导其实是以概率作为理论支撑的,而概率论本身很靠谱的。没错,概率本身很靠谱,但是,问题在于过去的频率不代表未来的概率,概率跟频率这两个概念非常容易混淆。概率在未来是可靠的,例如一个骰子它有六个面,如果没有被做手脚,它出现任何一个数字的概率都是六分之一,但是如果一样东西它数字出现的平均分布是六分之一的话,并不意味着它未来也是六分之一,因为骰子任何一个数六分之一是由它的物理结构决定的,这是概率,而后者关于数字分布的统计则是经验归纳,它仅仅是过去的频率。“因果律不来自于经验”,这是康德的话,非常有道理。康德成为“现代哲学之父”,在我看来,很大原因取决于这句话他所体现的绝对洞察力。事实上康德之前的哲学都比较模糊,康德之后才真正认识了哲学,他也正是凭借这一句石破天惊的断言打破了所有人的常识。

卡尔·波普尔比大卫·休谟更狠,他说归纳法既不能给人们以未来的必然性知识,也不能给人们以未来的或然性知识。什么意思?我们归纳天鹅必然白色,但是未来可能会出现黑天鹅,这是必然性知识。那什么是或然性知识呢?如果我看到天鹅当中有80%的是白颜色的,那我能不能断言未来我看到的天鹅当中也有80%的白天鹅呢,不可能,这就叫或然性知识。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问题就是蠢人类总是很自信,聪明人总是充满着疑虑。可能不是每个人会认同这句话,但是当你明白“归纳法既不能给人们以未来的必然性知识,也不能给人们以未来的或然性知识”时,你就不得不承认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是有多有限。当然这不涉及到精神信仰,一旦精神信仰向不可知论靠近的时候,离抑郁症就不远了。

其实,波普尔的断言只不过是大卫·休谟断言的一个补充而已,最根本的道理就是运用归纳法的正当性在理性上永远是站不住脚的。稍加留意新闻,我们总是能有幸遇见百年不遇的洪水,尽管我们年龄不大,但是百年不遇可以等到好多次,因为基于正态分布或者任何概率分布这是正常的。

“可证伪性”是波普尔提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我甚至认为这是我们洞悉谎言、理解世界的钥匙。在哲学上有个很著名的例子——“卡尔萨根车库里的龙”。卡尔·萨根宣布,现在在他家的车库里面有一条会喷火的飞龙,你信不信?我肯定不信,然后我们就会说那打开车库门给我们瞧瞧,我没有看见过龙,好想看一看。非常遗憾,这条龙是隐形的,就算打开门你也看不到,然后他又补充说,事实上这条龙只有我能看到。这个故事的套路想必大家都很熟悉。你不是说它会会喷火吗?不好意思,喷的火的冷的,所以让它喷火的话,你还是感觉不到,虽然如此我这条龙真的存在,隐身的。我往车库里喷漆,这条龙就现身了,对吗?他说,不好意思,非常抱歉,我这条龙是不沾油漆的,所以你还是看不到。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要相信它真的存在。

现在单纯剖析这个例子会觉得何其荒唐,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些鬼话。但是仔细观察分析,现在的“心灵鸡汤”不也是这个套路吗?所以这些神一样的理论,既没有办法证明它的有效性,也没有办法证明它是错的,这样的理论通通称之为“不可证伪的理论”。我觉得这些不可证伪的理论虽然看上去很厉害,其实就是耍流氓,没有任何意义,麻痹心灵。

当然,无论是“休谟定理”还是波普尔的“可证伪性”都并不是要让我们绝望,从怀疑论到不可之论间还有一道鸿沟,怀疑论者对现实的理论持有非常大的怀疑态度,其实可能休谟有一点偏激,他认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办法被认识。但是,如果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办法被认识,那我们还瞎折腾啥。

“不知道自己的无知是双倍的无知”,一个人只有知道人类的智慧是多有限,对这个世界多无知,才能摆脱真正的厄运。更重要的是,每个人一定要知道自己周围哪些东西是事实,哪些东西只是经验,如此才能让我们自己摆脱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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