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明媚与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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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川端康成的小说《生为女人》,我是有些小惊讶的,一个生平坎坷、遭遇了很多挫折的作家,能够写出如此清澈柔软的故事,有些不敢相信。我想,这也许是川端康成让我感动的地方。

这部小说故事发生的背景,应该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年代的风物和社会容貌,通过作者的笔触如泉水一样汩汩呈现在读者眼前,而整个故事仿佛是当时世俗生活的一副浮世绘。整个故事塑造了几个女性的生活轨迹和内心活动,虽然没有激烈的起伏跌宕,但娓娓读来却如同微风轻抚心田,会感动,会感同身受,会感慨。一直到故事结束,伴随着脑海中一副清晰的人物图景,进入清甜的梦乡。

这部小说主要描写了四个女性角色:市子,阿荣,妙子和音子。市子更像是小说中的线索人物,由她引出了与之相关联的三个女人以及各种相关人物的故事。

作为主线人物的市子,其人物设置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太太的形象:年近四十,生活优渥,姑娘时候就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家庭中,婚后作为一位优秀律师的太太,和丈夫生活在父母留给自己的坐落在半山腰的三层楼房里,每天的生活内容就是照顾丈夫以及把家庭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整个家庭的生活方式看起来符合他们那个阶层应该有的样子。

市子和丈夫左村生活了十几年,夫妻感情融洽。左村是个脾气很好的丈夫,家事也有女仆志麻帮助料理,唯一的遗憾是,在经过一次流产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再度怀上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市子很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对寄居在自己家里的十八岁女孩儿妙子,如同自己的女儿。

市子由于保养得体,又天生丽质,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而且性格平和,处事周到,因此除了自己的丈夫佐山对妻子十分满意外,她也成为自己同学音子的小女儿阿荣的崇拜偶像,当阿荣对自己破碎的家庭和母亲极度失望之后,她离开了大阪的妈妈家,独自一人跑到东京来投奔市子。市子对阿荣也关爱备至,宽容接纳,但此后却因为这个姑娘,引起了一段生活和内心的小波澜。

市子在和佐山结婚之前,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拥有一个叫清野的爱人。十几年过去,当已婚的市子在酒店偶遇清野后,内心竟然荡起了涟漪,想起清野的时候会脸红心跳。面对内心,虽然和佐山婚姻美满,但她真正有爱情的,仿佛还是清野,而清野,也仿佛有意无意的开始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着。但在经历过一系列的风波之后,市子终于肯定,自己真正陪伴一生的爱人是佐山,而清野只不过是年轻时候的不懂事。

阿荣是这部小说中争议最大的人物。她热情、自我、叛逆,生于大阪富裕家庭的阿荣,在遭遇父亲离家,母亲郁郁寡欢混沌度日的阴暗压抑之后,出于对母亲故交市子的崇拜,离家出走,和妙子一样,寄居在市子家中。然而和安静谦卑的妙子不同,市子在这个家里引发了许多风波和不宁。

阿荣似乎有很强的感情占有欲,她想独占称为阿姨的市子的爱,因此对妙子的存在呈现出排斥和敌视的态度。引得妙子在这个家里压力重重,甚至间接导致了后来妙子的出走。不但如此,在市子家住下的阿荣后来对市子的丈夫佐山也产生了占有欲,市子夫妇感情的和睦激发了阿荣的挑战欲,她内心深处想在佐山面前释放自己的女性魅力。而作为正人君子的佐山,也差点在充满少女气息的阿荣面前沦陷,曾经一度心猿意马。作为直觉敏感的女人,市子明显感觉到了丈夫对家中这个美丽而不安分的姑娘有些意乱情迷。两个女人之间虽然依然是阿姨和晚辈的关系,彼此间却渐渐暗生妒忌与恨意,素来安宁的家庭呈现出貌合神离的端倪。当这三个人的关系似乎要滑入危险的深渊的时,却在悬崖边缘三个人都刹住了车。随着阿荣对自己的忏悔,离开市子家去投奔父亲,重新追寻一度缺失的父爱,随着佐山的自我清醒,以及市子的释然,这段关系中的三个人,最终又渐渐回归正轨,而且随着阿荣的彻底抽离,市子竟然在经历过流产十几年后,又怀上了孩子。

妙子在市子家是极安静本分的存在,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之所以出现在市子家,源于自己的父亲作为一起杀人案的嫌疑犯,是作为律师的佐山代理案件的当事人。当佐山为妙子父亲的案件奔走的时候,出于怜悯,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姑娘。

妙子一直为父亲的罪行背负沉重的心里枷锁,她低眉顺眼,小心翼翼,认为自己作为罪犯的女儿,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甚至因此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爱人。但在这种内心暗示下,却机缘巧合的和一个叫做有田的大学生走到了一起。然而有些悲剧性的是,有田虽然没有因为妙子父亲的事情而停止追求妙子的脚步,却在和妙子同居后显露出没有担当的一面:有田来自乡下一个子女众多的贫穷家庭,一家人都指望他大学毕业后能贴补家里,所以她和妙子跟本难有未来。当初有田追求妙子的时候曾被他们共同的朋友千代子告诫不要靠近妙子,给她带来伤害,却不被有田理会,也许是因为荷尔蒙的力量超过了责任感的力量吧。当有天有田回乡下老家说了妙子的事情之后,也确实遭到了家人的反对,他们不接纳妙子。而曾经对爱情噤若寒蝉的妙子却已经身陷对有田的爱恋当中无法自拔,面对选择退缩和逃避自己的有田,妙子选择坚定的等待,哪怕有田再也不回来,独自在租住的小屋生活的再苦,她也要等。

妙子一度因为自己为了男人而从市子家出走心怀愧疚,在有田离开自己后也没有想要重新回到那个曾经收留她的家,觉得自己没脸再回去。而市子却始终没有放弃妙子,她始终劝解市子重新回来,并且托丈夫佐山帮妙子找了一份她一直向往的在监狱帮助犯人家属的工作,此外,在佐山的尽心努力下,出于自卫而杀人的妙子父亲,终于免于死刑,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这也许是这个有些悲剧色彩的姑娘生命中燃起的一抹亮色吧。经历过情感上的波折,这个曾经孱弱的姑娘变得强壮起来。

阿荣的母亲音子作为市子的昔日同学,面对的却是两人婚姻生活的巨大差别。音子虽然也嫁了事业成功的丈夫,无奈丈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并且生了孩子,后来更离家出走,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了一起。音子一度变得颓废,性情也变得唠叨琐碎,家中生意无心打理,每日沉迷于博彩,日子渐渐坐吃山空,家中气氛也压抑难捱。两个女儿都不耐烦她,特别是小女儿阿荣,所以才有了后来阿荣的出走。

阿荣的出走引发了音子内心的改变,她决定完全告别过去的生活,放弃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卖掉了大阪的房子,选择到东京和阿荣生活在一起,曾经依靠变卖家中值钱的东西度日的音子,决定利用大学所学专业,开授书法辅导班,慢慢的让生活有了起色。

四个女人的结局,都算不错,没有人因为性格或行为的缺陷让自己彻底偏离生活的正轨。川端康成把生活和心路的艰辛,写出了温暖的色调,让四个女人的形象明媚了起来。他通过四个女人的故事,传达了女性面对婚姻危机时的克制坚守;把缺失的父爱投影在中年男子身上的叛逆和不安;原本脆弱卑微、却在经历过感情洗礼后涅槃重生的坚韧,以及放弃依附心理,在失婚后选择独立的觉醒。这部小说是一个过去时代的女性的小群像,然而今天读来仍感觉亲切和熟悉。日本女性虽各自有着不同的性格与经历,却似乎在基因中存在着一种共性的美好,但我却不知道这种美好如何用言语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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