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住在农村小院,房子还是以前那种用泥土和碎石堆积起来的土墙屋,生活拮据。我是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那时,家里没有电脑电视,没有洗衣机和冰箱,没有手机,甚至连一台座机都还没有,但对于明天的生活,我总是有着别样的期待,因为每到周五晚上,母亲都会抽出时间打电话打到邻居家里。
母亲的电话对于幼年时的我总是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因为她总在那边对我说,要让外公外婆带着我去街上买好吃的,她在广东还会做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在过年前带回来给我穿。而这些,在我那拮据的童年,都没有变成空话。
7岁那年,是我的多病期,感冒发烧都快成为家常便饭了,记得最折腾我的一次是出水痘,几乎全身都长满了红色小疹子。住医院的第一天,恰好赶上周五。
我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想着最近的烦心事,一旁的门打开了,一位年老的戴着老花镜的医生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来叮嘱我一些什么注意事项的。
他走到我面前,看见医生我都会有点紧张和抵触,生怕他会说一会儿还要打一针,只见他挥了挥手里的老式电话,开口说道:“诺,你妈妈打给你的,你真是一个幸福的娃娃啊。”
我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把打点滴的针扯掉,心里甚是惊奇,和开心,心想母亲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了,她哪来的医生的电话?想来远在广东的她可费了不少的周折,顿时心里的暖意如滔滔江河水,绵延不绝。
我接过电话,听到母亲那久违的声音,心里踏实了很多,但又想到全身还有那么多的红疹子,十分难受,泪腺没给绷住,一个劲的哭了起来,我向母亲诉苦,向她说这些多病的日子里的难受。我知道母亲在外,给不了帮助,但我就是想对她倾述这些,想听听她摇篮般的声音和安慰我的话语。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母亲天天都会打来电话。
当然,后来病好了。我身体的抵抗力也慢慢强了起来,家庭的生活条件也好了很多。初中时,我们一家搬到了小镇上,房子变大了,家具电器都齐全了,家里新添了一部座机,我自己则偷偷用压岁钱给自己买了一部智能手机,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到了初中,课程相对于小学来说多而繁重,心里也有了一丝丝变化,母亲的电话还是会照例打来,而我,却不怎么想去接了。
那天夜里,我正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剧,正在兴头上,楼下的外婆突然让我下去接电话,说是母亲打来的。我开始并没有理外婆,不多时,她声音越喊越大,见我没反应,便准备上楼。我见此,便有些不耐烦,用大了打开房门,嚷嚷道,我在写作业,不接了,然后砰的一声,关了门。门触到门框的声音特别大,大的把我都震的都迷糊了,关门声渐渐消失了,心里的烦躁却久久未散,我索性关了手机,便躺床上去了。我记得当时四周特别安静,静的可怕,心里的悔意像火烧枯草一般升腾了起来,我知道,无论是对外婆,还是对母亲,我都不该这么做,可那时偏偏没管住自己,碍于面子,我也没下楼去,或许也是我不敢去面对外婆,不敢去面对母亲!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我不敢想象当时外婆和母亲都该是怎样的失落。后来我发现,母亲的电话变少了。
有人说这世间有两件事情我们不能抗拒的,一是死亡,二是母亲的电话。但上了高中,正式有了自己的手机,我却以各种理由,以短信的方式拒绝母亲的来电,或说是在上课,不能接电话;或说是在图书馆学习,不好接电话;或说是和朋友在吃饭,不方便接电话……其实也并不是不可以不接,只是烦了母亲的唠叨,不想和她说话。而或许在母亲眼里,我好似变得更加的“忙”了。
后来,母亲似乎真的看出了我的“忙”,亦或是看出来我的不情愿,打给我电话次数渐渐的变少,越来越少,甚至有时一个月都没有一次。我却毫无察觉的像以前的过着自己没心没肺的生活。直到某天父亲的一个电话打来,把我坚硬的内心敲的粉碎。
那天正值周末午后,我刚吃过午饭,和几个同学在操场上散步,谈笑风生。我那多日没响过电话铃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是父亲打来的。心想父亲平常可不怎么打电话给我,可能是有些事要和我说,于是按下了接通。
——你在哪里?学校生活还好吗?
——我就在学校啊,挺好的。
——在学习吗?吃过饭没有?
——刚吃过饭,等下回寝室。
——哦…今天找个时间给妈妈打个电话,她现在在医院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妈妈怎么了?我问
——她心脏病突然犯了,喘不过气来,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了。父亲接着又说,
——你妈妈说你学习忙,叫我和你哥都别和你说,怕耽搁你高三的学习。
我顿了顿脚步,泪腺像要爆发了似的,心里一下揪的很紧,很疼很疼。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出水痘时,母亲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和我说话,助我挺过了水痘。而今天呢,母亲在病床上,而我却没心没肺地说说笑笑,真是不想用不孝二字来形容自己。
同学似乎看出了我的异状,连问我怎么了。我急忙转过头,避开他们的目光,强行提高原本沙哑的声音,连忙答道,没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他们木然了一下子,又说说笑笑地走远了。我又重新拿起手机,父亲还没有挂断,我连忙说道:
——好,我马上打过去。
——好。
父亲只回了一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但我的心里却特别的沉重,不知道该怎么拨通母亲的电话。
我找到学校一僻静处,坐了下来,闭上眼,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鼓起了勇气,打给了母亲。
—— 喂,哆哆啊(哆哆为乳名),今天咋想起给妈妈打电话了,是身上缺钱了吗?
听着母亲虚弱而颤巍的声音,我的心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团着,被它们啃食着。大概天下的母亲都是这般吧,即便是在自己最无助,最虚弱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依然还是自己的孩子。
——没有没有,就是突然有些想你们了,就想打个电话过来。
我提高了嗓音,以压住原本哽咽的声音,接着又说,
——妈妈最近工作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晚上别工作太久啦,要早点休息。
——好啦,妈妈知道了。你也是,学习别太累了,要劳逸结合,周末多出去走走,去公园转转,去电影院看看电影啥的,都可以,要是身上缺钱了打电话告诉我。
——嗯嗯,好的。对了,现在是五月份了,母亲节快来了,儿子先提前祝福妈妈,母亲节快乐!
——妈妈收到祝福了,真开心。
——妈妈要天天开心!
——好的,好的,儿子也是,天天开心!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又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应该是医生的,说是要母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的心揪的一下。母亲带着急促的声音又说道,
——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哆哆好好学习。
说着母亲便挂了电话,我还想说什么来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那时我是多么想告诉妈妈,他的儿子爱她,是多么多么的爱她的。此时我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深深的祈祷:希望妈妈早点康复。
时光啊,总是过的飞快,快的难以捕捉,如今的我在上大学,母亲仍在外我外奔波。虽然我从小便是留守儿童,但我从没有怪过父母,我懂他们的辛苦和操劳,我懂他们的无奈和心酸,总有一天,我会把我想对他们说的话全部说给他们听,一定会说给他们听。
从小到大我对于父母的需求有太多太多,而她们或许只是要一个我们的电话便已满足。现在,妈妈不会经常打电话给我了,而是我经常打给她,就像以前她经常打给我一样。
又一年的母亲节快到了,快准备好我们的小礼物和祝福的话,拿去送给我们心爱的妈妈。如果想她了,就赶快给她打个电话,因为现在她也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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