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那年冬天,我因为赋闲在家,一进腊月,就收拾好过年的东西和母亲坐火车去了姥姥家。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不容易才从车站走到熟悉的胡同口。
一眼望去,冬日里的残阳下,这土墙和猪圈显得如此的荒凉。
推开栅栏门,院子里冷冷清清。井边那棵高大杏树,不知被谁砍成了一个树桩,光秃秃地立在没有花的冻土里。
西厢房边上放柴的槽里没有干柴,只有一些黑灰装在盛垃圾的桶里。我们登上东屋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姥爷坐在椅子上烤着火盆,往年很早就要拿出来打的烟囱和烟箱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一个炉子放在外屋地上做饭用。
窗框上的白纸已经泛黄,风一刮还有些刷拉,刷拉的响。要是往年,姥爷老早就会让大舅骑上自行车,去街上的纸匠铺里面买新的去了。
墙上还是那些字典纸,以前那些松竹梅和石林山水的图画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幅大头娃娃的贴画。
读书人家固有的气质不复存在。
写字台倒是老样子,只不过上面放了个相框,我仔细一瞅,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
“回来啦?”大姥姥笑着从西屋走过来说。
我和妈妈客气的和她打了招呼。
“老头,你闺女回来了。我要回家过年去了。一会打电话让老丫头来接我。”大姥姥对姥爷说。
“去西厢房多拿点年货。”姥爷关心的说。
大姥姥高兴的点点头。
自从西厢房被大姥姥“霸占”后,我已经很久没有随便的去那里找东西吃了。除非有人去拿东西,我会尾随转一转,否则绝不自己单独行动。
今天听她说要家去,我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她那个老丫头此刻就来这里接她回家。
虽然她人也还不错,不过我对她还是热络不起来。
可是姥爷不一样,对她比对我们还亲。以前姥爷特别挑食,经常对姥姥做的饭指手画脚。
可现在面对不太会做饭的大姥姥,他总是不停的夸她的手艺好,哪怕是盐放多了的菜汤。
这还不算什么,更甚的是,姥爷把存放的点心水果之类吃食统统送给了她。
她舍不得吃,放在西厢房里存着,等着老丫头来接她时拿回家。就因为这样,我们心里对她很不满,但是又不能去说,仍然彼此相安无事的处着关系。
后来没等到打电话,老丫头就骑着车子从更远的山沟里赶来了。
我躲在西屋门帘后偷偷的看,所谓老丫头,就是照片里的女人。
她说是来赶集,顺便接她妈妈回家去过年。
大姥姥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来,去西厢房收拾东西也得些时间。在者她闺女还要赶集买些年货,等不得。
就说留着年后再来拿,便和她闺女急匆匆地走了。
俩人一走,除了没有排骨吃外,姥姥家又成了我熟悉的样子。
我急忙蹿进了西厢房,就像游子从回故乡,简直要热泪盈眶。
来不及去看房里的旧布置,直接跳上了炕,开始翻起来。
说也奇怪,许久不来翻,动作都生疏了。不是踢到了盆子,就是踹碎了纸壳。
幸好姥爷随着年岁渐长耳朵越来越背,不然被他听到这样大的动静,估计得赶来训我。
我揣着满腔热情,却发现心灰意冷。
因为这东西实在不怎么样。除了几箱相同的饮料,就是一些家常玩意。
正当我准备失望的空手而去时,不死心地又掏了掏装棉衣的兜子。结果让我发现了两盒精包装铁观音。
总算没白来。 我把它们揣兜里就离开了。
等到大年初三,我因为一些事情坐车回了趟市里的家。顺便把铁观音放我书房橱子里。
初四我再次坐车赶回姥姥家,过剩下的年。真是好过的年节,难过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十五了。
那一天,我和妈妈准备回家。大舅也准备去市里找活干。
大舅临走前去了趟西厢房,扛了一麻袋不知是什么走了出来。正好老丫头送大姥姥回来,迎面撞上从西厢房走出来的大舅。
大舅急着去赶车,来不及寒暄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和妈妈吃过午饭也坐车回了家。
这之后过了半月有余,我独自品味着铁观音的浓香。
“真是好茶。”我说。
“你还好意思说,就这两盒破茶,差点让你姥爷责骂你大舅。”妈妈不满的说。
我笑笑,想起来后来听到的事。
据说那日我们走后,大姥姥就去西厢房查点东西,最后发现少了很多,她就向姥爷告大舅的状,说看他偷拿了一麻袋东西。
姥爷听了就来火了,当即就要打电话责骂大舅。被大姥姥拦了下来。
姥爷觉得说好的年货没有了,心里愧对她。于是给了她几百块钱作为补偿。
而大舅呢,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的那个麻袋其实是他干活用的工具罢了。
不过就是丢失了两盒茶,怎么就凭添了这么多风波事。
“你还笑,就没什么想说的?”妈妈问。
茶叶从投入茶壶之前是卷曲的,只有在水中释放了身姿,才能得见是不是完整无破洞。
“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其实品茶不语也是真君子。”我哈哈笑着道。
这茶雾在茶器中袅袅升腾,这茶香在齿间缠绕,我又怀念过去的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