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之年

下午的太阳最好看，没有之一。

就是那种即将远离但尚在眼前的颜色，我隔着一层玻璃窗也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只看到那墙上被叠加了多层的金黄色，像是滚烫的糖浆被厚实地涂抹在了上面，下午五点的天幕呈现出很淡的蔚蓝色，与前方青山上的茶白边缘糅合在一起，你远看近看，都觉得是刚刚好的。

我看天空的时候时常会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眼珠子一动不动，有时候看得久了，会有种灵魂慢慢抽离出去的错觉，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不同时期的我眼中的，那一片天来。

童年的夏天也是在下午五点钟左右，放学了跑去河边游泳，仰着浮在水面上就能看到头上一整片天，大多数的湛蓝的，大晴天的日子里连云都看不到几缕，整个人随着水波上下浮动，于是那份万里无云也随着我一并在上下起伏了。

后来是坐长途汽车，坐在窗边的位置，那会儿还是家家户户接电线的时代，一路过去就是一根根黑色的电线，将远方的天色切割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车子遇上不平的路面便会颠簸，那点儿蓝天就会微微颤动起来，看累了就闭眼，再睁眼就已经掠过千山万水。

我家窗前是座山，无事的时候我就坐在地板上，看白云慢悠悠地被无形的风轻轻扯着走，我印象中的天都是极蓝的，是那种一尘不染彻底干净的蓝，即使有云过来投下阴影，它和云朵的接合处仍会有一种清晰的被分割得极细致的线条，山峦前有成群的飞鸟，我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看着，耳边是钟表嗒嗒的走动声，我听了很多年，终于到现在。

读书的时候从教室往外张望，天空就是四四方方的了，背书背不进的时候我就搬张椅子，走在走廊上，将近黄昏的时分了，天的尽头开始铺上一丝丝绣金色的晚霞，等所有颜色都随着落日沉入西边之后，就会有种如释重负的落空感，再抬头，周遭漆黑了。

如今再抬头望，天还是蓝的，风也依旧扯着白云游走，只是我每每坐在窗前，目光所及之处，永远是从前的那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