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片段

那本该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早上6点30分，Z从梦中醒来，房间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他闭上眼，乐声更加轻柔，但并未消失。再次睁开眼时，大脑已完全清醒，音乐立刻转为激昂的进行曲。不需要Z做任何动作，他的上半身已被缓慢抬起。床的触感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像陡然失去支撑的软体动物，挣扎着、蠕动着，怯懦地缩起身体，挤压至不到之前一半的体积，才慢慢凝聚成型。此时，原本占据公寓大半面积的床，已变成一张可转动的单人沙发椅。

Z脱下睡衣，扔进角落的脏衣桶，合上盖子的瞬间，里面传出轻微的气流声，脏衣服已被运走。与此同时，靠窗的桌子上，一个无菌袋准时送达。Z撕开袋子，拿出衣服看也不看就往身上套。

刚住进B区公寓时，Z还会每晚精心选购第二天的衣物，但几周之后，他就厌烦了这件事。因为B区公寓提供的服装目录多达数万条，而且每天都会变更。特别是当Z发现，系统挑选的服装不仅出乎意料地适合自己，而且还能根据体型的变化灵活地做出调整时，Z就愉快地舍弃了自己的主张，全盘接受系统安排。

七点三十分，Z不紧不慢地享用完机器管家送来的营养早餐，带上唯一的私人物品——一只古董手表离开公寓。

从B区公寓的电梯可以直达地下交通站，但这天，Z不需要上班，他刚刚获得升职和一天的假期——一天的假期用于搬家，根据法律规定，一旦收入达到相应标准，就不能再享受住低等级公寓的福利。所以Z必须在今天之内离开这里，前往A区公寓做入住登记。

但他需要搬的所谓的“家”，也仅有他自己和那块古董手表而已。这个时代，一切都是可分享、可循环利用的。人人拥有一切，人人一无所有。谁可以轻易得到想要的衣服、饰品、电子设备，并随时摆脱它们，以换取宝贵的空间。一个庞大的系统会负责清理、维护、更新这些物品，并再次分配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Z走出公寓大门，第一次从外部观察这栋居住了六年的巨型建筑。它并不是Z印象中的长方体，而是一个两头窄中间宽的纺锤体。暗红色中空金属构成框架，其间嵌着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白色小方块，密密麻麻地，让人联想到腐烂的树枝上附着的虫卵。Z不由得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