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re-4】在很久很久以前

“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解释,今谓之神话。” ——《中国小说史略》 鲁迅

之前被中国思想史的老师推荐读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时,没有太多留意神话部分,倒是最近看了在布鲁塞尔中国文化中心展出的神话连环画绘本展,题目很有诗意,“梦开始的地方”。于是趁机把想读已久袁珂先生的书找了出来,在五月时晴时雨的布村可以做一个关于很久很久以前的大梦。虽说结庐人境且未事耕种,却也不妨借陶老先生之笔感慨一下的读神话故事的乐趣: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讲真,我觉得他把《山海经》的读后感写得比书本身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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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神话传说》袁珂

中国神话本身并不是一个容易讲清的题目,同一人名的故事有诸多版本,散落不同时期的文献里,有时还加入了后来者的补充和自我解读。袁珂先生在此书里下了大功夫做研究,对古文献资料进行梳理和考究,同时配以导论篇里他对神话的定义和所用研究方法说明,整本书的体系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且先生遣词造句有种平白朴实的美感,之后讲故事的地方均用白话文,辅以文言文的脚注,好看易懂之外,如若想对某些段落做深入了解,也有据可查。所以整本书的风格很合我意。

不如回到神话本身。

每次想起远古这个词,总觉得带起股水汽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和青草地的香。不晓得是把《蒹葭》背得太熟,还是读进了木心先生笔下的“楚辞苍茫”,再或许仅仅因为当时女娲选了泥土来造人。真是有趣的联想,当我讲起希腊神话,耳边会回响海浪的声音,眼前会浮现那年夏天住在Oia时望下去的万家灯火和头顶一片繁星点点。那时会感叹,无怪这里会诞生美得令人不忍责怪的海伦和在外漂泊了十年的奥德修斯。一方水土会滋养一个民族的性格,留下一个故事刚开始的最初印象,比如劈开天地的盘古,一个坚毅、沉默又无私的巨人,我总爱读他的故事来作为中国神话的起点。

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好美的一段字啊!短短的两句话就穿过了“万八千岁”的漫长时光,既然当时没有日月,自然也不知如何换算时间,盘古就这样一丈一丈地长,天地就这样一丈一丈被呈现出来。头上顶的天,脚下踏的地,原来都和一个巨人息息相关。他在天地初开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又是谁赋予了他如此孤独的使命?然后他轰然倒下,将骨节造成山脉,将身体化作江海,“开目为昼,闭目为夜”,与这天地间的万物同在,永不消亡。大概是我见到最浪漫也最恢弘的死亡了。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存在,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也只是两句话却读出悲壮和刚硬。对刑天的认识倒不是自神话故事,是从五柳先生的《读山海经》里对他的提名,“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我喜欢那句“良辰讵可待”从而也记住了这个名字。以前标榜自己喜欢顺其自然,其实未尝不是在主动地放弃,近两年经过了一些事,也被不少失败的英雄打动,发现有时未必要求一个完满,坚持自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还有《庄子》,百读不厌的庄子,一个平起平坐妙趣横生的朋友。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虽说袁先生也赞成哲学家和诗人是神话的敌人,在说哲理的过程中不免叫人忽略了神话的存在。比如《逍遥游》里的鲲鹏之变,是个多么绮丽壮美的神话故事,漫无边际的想象,无穷无尽的时空,愈发见出人的渺小。我猜想先贤的存在是为了叫我生出敬畏心,叫我看见千百年前一个人即可能达到的思维之广之深。手边有一本一些学者在当地汉学院成立75周年时出版的纪念册,主题正是对庄子的解读,虽说以法语去翻译、阅读和评说此人此书多少与我的理解有出入,但未尝不是一个有趣的切入,原来大家都觉得庄子可亲可近。

他爱讲故事,我爱听故事,为此有时忍不住想,如果有个机会把中国文化以故事呈现出来,好的选段,好的翻译,好的讲述,兴许会成为饶有趣味,老少咸宜的一次妙谈。不妨给自己立个选题,记录在这里:若是希望把中国神话讲出希腊神话一样的影响力(目标大可以定高一些,固然二者目前各自在本土的现状已是天差地别),需要收集哪些素材,做好怎样的功课,选取何种方式,关注哪类受众?作这样想,享受阅读袁先生讲故事的乐趣之余,也多了些任重道远的担当。

ps: 附一个TV5Monde上如何边学法语边介绍神话故事的链接

Les Légendes Françaises

Les Légendes Canadiennes

Légendes Mythologiq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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