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斯人 10 袁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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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妖怪来也


杨度怀揣着二十万元的巨额承诺和他无限憧憬的政治理想,在回到石驸马大街的一路上,内心中充溢的喜悦之情无法压抑。

杨度的宅第,刚刚从槐安胡同搬到宣武门边的石驸马大街上,是一栋上下两层的西式洋楼,既宽敞,又清静。这一切,都是袁世凯的大公子克定赠予的。

袁克定曾在德国留学几年,通过他的朋友荫昌将军的关系,见过德皇威廉二世,与皇太子成为朋友。他十分羡慕德国人遵守秩序,服从纪律,皇室的威望,德皇至高无上的尊严以及皇太子享受到的荣誉和特权。回到北京后,袁克定积极鼓吹帝制,决心效法那个敢做敢为的太原公子李世民,力劝父亲正位当皇帝。他设总部于中南海的一个岛——瀛台,在那里接待拥护帝制的死硬派。他知道办这样的大事要有许多人襄助,在他的活动下,辛亥革命前曾在清朝做过大官而拒绝在民国任职的遗老、政客,都投到他的门下,或被罗致在他的小圈子中。当权派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震芳、雷振春、袁乃宽等人也都表示积极支持,愿意为恢复帝制效力。这些人固然都是能干之辈,但袁克定觉得他们在社会上声望不够,影响力不大,还得找几个更得力的人辅佐才行。他第一个便想到了向来主君宪之说,且多年研习帝王之学,一肚子纵横摔阖之策,社会声望很高的杨度。

杨度小曲轻唱、不紧不慢地下了车步入家门,小厮迎面赶来,告诉他袁大公子已恭候多时。杨度不敢怠慢,快步走向客厅。

“唉呀芸台,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恕罪!”

袁克定也是一脸春风:“皙子,就不要多礼啦,我这次来,是来给你道喜的!”

杨度心中一动,暗想喜从何来,他嗫喏着回应:“芸台,我,何喜之有啊?”

“皙子,不要假装糊涂啦,你去居仁堂做什么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父亲命国库支付研究会开办费二十万元,我也是刚刚接到的电话。哈哈,还请你不要介意我动用了你私宅的电话机噢!”

“啊!”这几句话令杨度惊异非常,成功总揽筹安会这件事,自己还没有捂热,刚刚才从中南海出来不过两三袋烟的工夫,袁克定竟能这么灵通,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芸台消息如此灵通,实在让在下佩服之至!”

袁克定话里还提到“私宅”二字,明明是故意强调,这让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杨度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我早有预感,预感到你今日一定可以成功。这可是件天高地阔的大事,皙子,我要祝贺你,并预祝你事业顺风顺水,更上层楼!另外,我还想以一个预备会员的资格提几项意见,不知会长意下如何?”

“芸台兄,你取笑了!请多多指教才是。不如我们现在一起痛饮几杯,边喝边谈!如何?”杨度估摸着吃饭时间已到,兴之所至,他也很乐意现在能有个人与他分享、分析、筹划。袁克定此时虽然未必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人,但论起同心同德,“同志”的称呼对这两个来讲,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袁克定大笑道:“好,皙子,我就是到你这里讨杯水酒喝的,今日我们不醉不归。”他轻跛着走近杨度,用力在杨度的肩膀上掴了一掌,振得杨度猛一摇晃。

摆桌吃饭,酒过三巡后,袁克定将话头从家长里短引入正题:“皙子,日本宪政专家有贺长雄博士和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古德诺博士,这两个人都是父亲的外籍政治法律顾问,一个写了篇《论天皇制度》,一个写了篇《共和与君主》,尤其是古德诺,提出世界国体实以君主为优的论点,又着重论述了中国非行君主制不可的原因。这篇论文可以说是开了帝制的先声。皙子呀,你的鸿篇巨制《君宪救国论》完全超越了他们的成就,当时父亲看过后大为嘉奖,称你为‘旷代逸才’,真的是实至名归啊!只不过当时父亲比较低调,没让发表,但还是把这篇文章交给段芝贵秘密付印分发各省军民长官参考。我以为,这个研究会成立之日,就发表了它,拿这篇文章打个头彩,一定能够统率百家,掀起舆论高潮。”

“芸台,你我二人不谋而合!”杨度兴奋地敬了一杯酒放下,“‘旷代逸才’是大总统对我杨度身份的高抬,我在谢恩折中已表达了惶悚感激之心。当时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就是我总在想,中国人对自己的国家选择何种体制都没有一份高水平的研究成果,还得仰仗洋人的鼻息,岂不可笑!”杨度亮出了作为一名中国本土宪政专家的自信与豪气。

“好!”袁克定禁不住拍手叫快,“皙子,你是中国人,比洋人分析得更加深刻透彻。你帝王之学的大才在这一篇文章中,得到了完全的展现,这个头彩,我拭目以待!”

“皙子,有了文章,你认为,还缺少什么?”袁克定采取启发式的提问,他想看看这一次,他的想法又会不会和杨度契合。

杨度本不胜酒力,此时感到头脑胶结,思维钝滞,凭着他从前组会的经验,他回答说:“预备组织学会,无非名称、开幕时间、集会地点、参与人员、保障经费等几大项目,现在筹安会名称已定,大总统特支经费充足,至于时间、地点、人物嘛,乃至做事,都顺水推舟,相对简单多了。”

“皙子,这才不简单!”袁克定正色道,“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这三项缺一不可,十分重要,尤其是人和。”

杨度颇觉他讲的有理,“天时地利人和”,他在一片飘忽中仔细捉摸这六个字的内涵和力量。“芸台兄,佩服佩服,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一直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凡夫俗子,将来继承大总统非你莫属,国家人民的运命放在你的手里,你一定能成就千秋万代的功业!”

“皙子,你莫要说醉话。”袁克定听了杨度的吹捧,颇有点沾沾自喜,“倘若我做总统,第一件事便是任命你做国务卿。国事都交给你,使你的平生才学能得到充分展布,做中国的伊藤博文、俾斯麦。”

“不,不,公子不能做总统,要做君主,没有君主,如何立宪,没有君宪,如何立国?不立国,哪有千秋万代的功业。”杨度喝酒的后劲来得比较早,话语有倾泻之势。

袁克定没有喝多,至多在酒酣耳热之际,他觉得杨度言辞虽过,但听上去极为受用,几句话勾引得他心底里蓦然升腾起无限气概,他甚至站起身对醉眼朦胧的杨度说道:“我和你相约:今日你襄助我做成太原公子,促使家父登基恢复帝制,日后我一旦继位,就拜你为相。那时我做唐太宗,你做房玄龄,再在中国造一个贞观之治如何?”

杨度懵然无语,听了这番信誓旦旦的话,他用醉眼开始郑重审视面前的袁大公子,心中疯狂激荡:袁世凯是一代袅雄,他雄才大略,斡旋乾坤;他老谋深算,机巧权变;他手揽大权,独断专行。在他的身边,只能充当他的工具,不能左右他的意志;只能为他服务,没有余地让你施展。袁克定则大不相同。他有崇高的地位而无坚实的基础,他有雄心而无长才。他治理国家必须要依靠别人。他一旦即位,就拜自己为相。这话不会是空头许诺,因为他不得不如此!

袁克定很快从太原公子的梦想里回到现实,他寻找到刚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讲:“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筹安会,开办的时间,是越快越好。地点呢?——”袁克定把手指向下重重一点,“现成的这里,足够宽敞气派。至于人员方面,不能只靠你一人单打独斗,就算你是擎天大树,恐也独木难支,必须要多找几个帮手,延揽几位学界名流为宜。”

杨度提出了与自己关系比较密切的孙毓筠和胡瑛,并希望通过他们再罗致其他人物,袁克定点点头表示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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