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夏（6）

丈母娘和女人的喋喋不休仍在持续，E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多说话，不知道是碍于办公室环境还是在思考如何反驳，只是一直重复着类似“回去说吧”，“我现在回去”之类的话。稚隔着餐厅外围的条纹毛玻璃看见E斯文的框镜下眼神呆滞地盯着白墙。从侧面看，他发福的肚子委顿地向地心引力屈服着，一如他的双下巴。

总监好几次试图劝说母女和E回家解决家庭事务都被无休止的夹杂S市方言的普通话打断，“你是E领导吧，那正好，你应该教育教育这个禽兽，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你知道吗？他当初可是跪在我家门口求我把女儿嫁给他的。现在呢？你看看他在你们公司都做了什么龌龊事情?和女下属搞外遇，每周不回家在外面开房间。你是领导拿到不应该教育教育他吗？……他爸妈也是畜生。”她站在E对面越说越气愤，肥厚的大手一巴掌甩向E的头部，几乎掴飞E的眼镜，指责却没有停止“你爸妈是畜生，今天我就教训教训你。”从E刚刚挨巴掌时头发生风的样子判断这疼痛来势汹汹，本来是要劝架的总监顿时呆立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

E好像从刚刚那一巴掌里突然醒了过来，没等第二掌下来，他准确地抓住对方的右手手腕往反方向扭去，丈母娘显然没有预料到E会还手，已经半前倾的身躯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往后趔趄了两步道“你个畜生还会还手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老不死的竟然骂我爸妈，谁让你骂我爸妈了！”这爆炸声从E的肚子底部火箭般窜到口腔一气呵成，撕裂了周围的私语声，连同时间一起掐停。没等丈母娘站稳脚步，E又加了把力，试图把这个老女人推倒。站在水台旁边的E的妻子脸色煞白，条纹毛玻璃的光面刚好准确地捕捉到她凶恶地盯着E后脑勺的目光，咬紧的牙关让本来圆润的脸显得紧张而扭曲。稚发现女人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的厉害，很怕她因为情绪失控而突然昏倒。总监从这混乱的局面中回过神，站在E和他丈母娘中间，周围几个男同事也凑过来拉开推搡的两人，一副受害者和肇事司机理论的场面。

稚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直到其中一块毛玻璃出现了诡异的而模糊的暗红色。在周围人劝架的时候E的妻子已经挪到水槽旁边。不知谁上周在餐厅吃完西瓜忘记带走水果刀，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起，直接捅向E的后腰。最先看见血的应该就是毛玻璃后的稚，她只感到一阵目眩，眼睛里除了这一滩暗红定格在毛玻璃对面，四周全部被模糊的黑影笼罩。肾上腺素涌到了四肢和脑袋，试图努力尖叫或者抓住旁边L的手来分担自己的惊惧，却发现自己除了觉得心跳加快，颤动的四肢完全动弹不了，一阵酸软充溢着手臂和小腿肌肉后已经摇摇欲坠。直到有个女声凄厉地替她挤出一声足有100分贝的尖叫才觉得自己的恐惧被人分担掉一半，而来不及转移的视线却紧接着补完了毛玻璃后面的第二刀。瓷白色的地板上一团不规则的血污开始蔓延，稚觉得它要吞噬掉自己整个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