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可到,老家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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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的便利让我们“千百里外,一日即达”。除了地球三极和一些尚未开发的无人区,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平常人等到不了的地方。

我们惊叹于这个世界的日新月异,却又全都像是掉了魂似的丢了什么。原来,可以抵达的只是某座城市写着的门牌号、某处乡村栽着梧桐树的小山垇。但,对于老家,却随着人的变迁、房舍改造甚至听不见熟悉的黄狗吠叫,在记忆里渐行渐远,遍寻不着。

中国人的老家一定是父母乡党常年居住的地方。如果老家是农村,那里一定有一幢土坯瓦顶的老房,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有邻居灶房里飘出的肉香,有绿了又黄黄了又落的果林山岗。如果老家在城市,那里有一排筒子楼泛着斑驳的光,有覆盖了整个童年的国营工厂,有逼仄杂乱的街道和小巷,有攥着五角一元买菜的长辈街坊。还有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曾经无数次离乡出发、返乡到达的车站。火车站广场上永不停歇的人群和绿皮车厢,长途汽车站总是排着长长队列的售票小窗。

如今一切都变了。

父母不在或者已搬迁到他处,乡党“毛根儿朋友”些尽都在外打拼定居在陌生的远方。农村的老屋由于拆迁改造早已不知去向,那些山林小河、竹篱院坝只能留给每次思乡情怯的想象。城市的砖楼也让各色洋名楼盘挤得轰然倒掉,厂房变成了市场,小巷已被沥青柏油涂成了康庄。进出老家时那高高扬起的手臂,已经不再显得慌张,多少次衣襟不起皱地坐着高铁来去或者自己开着车经过高速收费站口,哪里还有左手一个提箱右肩一个挎包的沉重行囊。

走遍了东西南北,闯过了江河湖海,早就掺杂着各地腔调的口音让自己到哪里都成了外地人。老话里说“乡音难改”,而今的自己鬓毛已衰,细分到市域范围的乡音却走了形状。到了外地,说普通话时一不小心就露出川普的马脚;在自己居住的新城市里,所谓的本地口音怎么也学不像,三言两语就让人听出来其中的名堂;等真回到了那个叫作老家的地方,却又在外晃荡了几十年积习难改“这儿、那儿”地脱口而出,完全忘了从小讲到十八岁“啫嘞、勒嘞”的原调原腔。

我知道我们的上一代人有着多么强烈的故乡情结,每年清明的扫墓上坟一样程序都不能少,走过自己生长的地方总会驻足一番怀旧感怆。在他们眼里,老家还在,老家就是老家,那里山上葬着爹娘,那里有自己回头时的梦想。

我们这一代,还多少承袭着这样的情怀,却在时代的大潮中张帆远航。这潮水气势磅礴地无情鼓荡,裹胁着每个人在这条长河里劈波斩浪。潮水退后,老家已远,胸前背后,仅保留着几分梦醒时汗涔的温凉。

再往后想,下一代人的老家在哪里?父母之邦早已换了地方,仅仅在户籍本、登记表的“原籍”一栏填着他自己都不太知道的名称。有人讲,说几句老家话来听听,他可能只会从别人的笑谈或段子中照猫画虎地来两句卷舌音,一脸讪笑地说:“喏,我们老家就是这样子说的。”

情何以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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