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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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做的第一件英勇的事就是“离家出走”,随人流穿越陌生的城市,去寻找我的母亲。

母亲生了五个女儿,才终于生下儿子,在广东潮汕地区,这种家庭太常见,重男轻女、儿女成群都是习以为常,但在我家却不,父亲爱女儿多过爱儿子,母亲待我们也一般无二地公平,生那么多女儿只为续香火,因为一个家庭不能没有儿子。

生下儿子两年后,母亲又意外地生下我,原因是结扎手术不成功,那时母亲已四十几岁。

八十年代的乡下农村里,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家庭,负担不是一般的重,父亲外出工作,母亲在家种地卖菜、蓄养家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所以自我出生便交由外婆一手带大,除了烧菜做饭、嘘寒问暖外,在我的印象中,与母亲相处的时光远远少于外婆。

在外婆离世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觉得与外婆的感情要深于母亲。

然而,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和爱是天生的,就在我小小的年纪里,就曾非常依恋我的母亲。

当我上了小学后,母亲已不再耕田种地,而是到另一个城市里帮姐姐带孩子。在她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外婆照看着我和哥哥,但其实,外婆那时已经八十几岁,我们更多的是互相照顾。

童年里无数个夜晚,我躲在被窝里思念母亲,偷偷抹眼泪。当母亲一旦抽空回家住几天,我和哥哥总会搬着凳子挨着她坐,生怕冷不丁她又走了。跟母亲一起睡的每一个夜里,我都抱着她的手入睡,这个习惯一直到我结婚前才改掉。

到了暑假寒假,母亲便回了家,忙一点农活,操持一下家务。而我,则被派往那个城市接着照看姐姐家的孩子。这个经历持续了整整八年,从我上了小学到初二的暑假才结束。

这期间,姐姐搬了两处房子,先是租的后面是买的,孩子生了三个,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竟带起了比我还小的三个小孩(婴幼儿),亲戚们和楼上楼下的邻居们纷纷夸赞我的乖巧勤快,而我却在静谧的夜里偷偷流泪偷偷想念母亲。

那一年,我十一岁,正读小三年级的暑假,姐姐刚搬进新房,他们如常忙着生意,我如常到她家照看孩子们。但盛夏的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思念,鼓起勇气,英勇地“离家出走”!

我找来对门邻居的小伙伴,告诉他我将出走的计划,他爽快地借给我十块钱。我写下一张字条“我回家去了,不用担心!”把它放在客厅茶几上,趁着姐姐和孩子们午睡的时候,背上行囊偷偷潜出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我要见妈妈!”

02

因为每一次都是被人带到那个城市,我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字眼,按图索骥寻找回家的路,但心情却是雀跃非常。

走了好长一段路到达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到达终点站——海边轮渡口,我随着人流下车,坐到候车间里。

人群不动,我也坐着不动,那是傍晚四点,我傻傻地坐了快二十分钟都不知所往。后来想想不对,应该要坐船过海,也就是要轮渡,我跑到售票窗口一问,这候车间是供客运车乘客用的,且都是去往不同城市的客运车,而过海轮渡在隔壁间。

好险,差点都随错人流!我赶紧跑到隔壁间买了票,随人流走上船舱,飘飘摇摇行往彼岸。

下了轮船,还是随人流,大人流往哪走我就跟到哪,一路走到了堤口的马路边。

车水马龙,过往的车辆吆喝大家上车,那个时候车辆管制混乱,车随处停车上下客、乱收费、车超载都很常见,我在每一辆车头的标牌中寻找回家的那一路车。

终于询问得如何搭乘,议好价格,我又一次搭上车,去往下一个转接口转车。

到达闸口,司机停车放下一拨乘客,当然也有我。我又询问一番同下车的乘客到哪里转车,所幸也有同方向的去客,于是又随人流穿越马路等待再一次转车。

最后一次转车花光了我兜里的十块钱,公交、轮渡、小客车,历经四次转车历时三个钟头,我终于如愿地走入家乡的地带。

穿过田间小道,我兴奋得快要飞起来,蹦跳地大迈步往前走,走到家门,用力大喊一声“妈”。

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喜出望外地说“你怎么来了?”我一把抱住母亲,好像几百年未见般,好一会才放开。母亲拉过我的手坐下询问怎么回来的,我轻描淡写地说一通,母亲一边听一边走到煤灶前给我下了一碗鸡蛋粉丝汤,还是熟悉的味道,回家真好!

面还没吃完,母亲就被小卖部的老板娘叫去接电话,正是姐姐打来的电话,母亲说她已经打了几次电话过来了。但当时的我并不觉得对姐姐愧疚,母亲也没有半点责备我的意思,大概我们都很想念对方,相见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那一天,正好是老家的妈祖生日,村里祠堂前搭起了露天电影院,放什么电影我忘记了,只记得夜里风有些微凉,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觉异常幸福快乐,不管明天会怎样,有那一刻就足够了。

虽然,过了两天,我还是被要求回到那个城市姐姐家照看孩子,但从我的“出走”开始,亲戚家如我一般年纪的小孩,也都相继独自上路,在两个城市之间穿梭来回。父母们一夜之间仿佛都不再担心害怕孩子的安危,我的“出走”给他们开了安全先例。

但,我不再“出走”,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把思念写进了日记本笔记本里,一页页一本本垒砌起我成长的时光,默默写过童年、写进少年、写到现在。

03

三十年过去了,与母亲自始至终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母亲已迈入古稀之年,满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幸好腿脚还是利索的。

每次相见虽很短暂却很温暖,母亲仍旧忙前忙后张罗各种好吃的,与她一起入睡总不忘给我盖被子不管冬夜夏夜,嘴巴也依然嘱咐个不停,而我依然如童年那个出走的少年依恋她爱她,时常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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