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子
张志和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湖州,这个今天中国版图上不起眼的地级市,宋朝时却曾经那样辉煌,星光熠熠。也许你没听说过这个城市,但你知道中国古代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确切地讲,指的是“湖笔、徽墨、宣纸、端砚”,这湖笔,即指产自湖州的毛笔。古时这里的镜子也很有名,只是那会用的是铜镜,做工再好,照人也是影影绰绰,对于现代人来说,只具历史文物价值,无实用价值。
关于宋朝的城市,秦淮河与太湖流域那一片,除了扬州,我最想去的就是湖州。我预设的旅行路线中其实并不含湖州,南宋开国皇帝高宗赵构的逃亡路线,即著名的“建炎南渡”上并不含湖州。但是这并不影响它在宋朝历史上曾经的地位,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与经济重镇,又是诗人们的向往之地,历史上客居或祖籍湖州的名人,几页纸也说不尽。
古称苏州为东吴,常州为中吴,湖州为西吴。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中曾提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里的三吴,指的是当时的吴兴、吴郡、会稽,其中吴兴郡即湖州。
看湖州的地理位置,位于太湖南岸,隔湖与无锡、苏州相望,南杭州,东南嘉兴,东北上海。现今,它周边的这些城市都比它有名。
追溯湖州历史,至今已有两千多年。湖州的创立者,传说是战国时期的四君子之一:楚国春申君黄歇。相比平原君、孟尝君与信陵君的礼贤下士,春申君的名气相对反面,张扬、生活奢靡,最终为刺客所杀。太湖沿岸当时是他的封地,因滨太湖而名“湖州”。这里也是项羽起兵,自立“西楚霸王”之地。
我今天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我这两年去的南方古镇,感觉它们保存得比北方要好得多。因为南方,太湖、钱塘、淮河流域,那才是中国历史的本源根基,才是中华传承的正宗之地。在宋之前,中国的中心偏西部,陕西到河南这一带;而宋之后,则从河南向南延伸至今天的浙江、江苏。而北方,虽今天成为中国的政治中心,但从历史上来讲,这里更多的是被北方游牧民族掌控,所以北方人无论是在性格、生活习俗以及对中国文化的传承,都不及南方人的温婉谦恭,而更倾向于急躁、粗糙,因为我们的血统中有很大一部分基因来自游牧民族的祖先。而那些流传甚远的南方古镇,我们从来就没有!更无从谈保护。
湖州,这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按照历史的脉络而言,它远应比今天更闻名于世!
宋朝之前,茶圣陆羽,唐朝诗人孟郊、张志和,南唐后主李煜,他们或曾客居湖州,或祖籍即为湖州。宋朝时期,湖州曾有众多名人客居或为官,张先、苏轼、姜夔,都曾居留于此。
对于苏轼来说,湖州是他生命中的重要转折点,著名的“乌台诗案”就发生在湖州任上。公元1079年,即宋神宗元丰二年,苏轼任湖州知州。在此之前,苏轼是京官,因议王安石新政而为王忌恨,自请出京,先到山东,又调湖州。湖州任上,刚上任苏轼即做了一篇《湖州谢上表》呈送神宗。这本是一篇封建王朝时期,臣子对皇帝表达感恩之情的普通谢表,但却为苏轼带来了生平最大的祸事。
《湖州谢上表》提到:“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本是苏轼自谦愚钝小民,但正赶上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个代表新旧势力的丞相为变不变法而打得不可开交。苏轼作为当时的文坛领袖,又是保守派的代表,其一言一行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力为革新派所忌惮,因此他成为重点整治对象。于是革新派又搜集了苏轼其他作品中的诗句:“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都成为苏瑶贬损神宗政绩的证据。苏轼因此被下狱一百多天。
受“乌台诗案”影响,同时受到牵连被贬、革职、发配者有一大波,包括驸马王诜、苏轼的弟弟苏辙,一大群朋友。好在开国皇帝赵匡胤早有不杀文臣的立国警训,这些人才无一丧命。
之所以说“乌台诗案”是苏轼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另一原因是这一事件影响了苏轼的诗词风格与人生观,处事、为官、为人的方式。他由倜傥风发的少年意气,从此转为旷达世事,淡泊人生的智者。走到哪乐到哪,无论官大小,都不再计较,都为百姓谋福。旷达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抛开小我。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血雨腥风,不能说王安石多么狠,从他的角度讲,他所有的政治主张与改革,都是为国家好,扫清改革路上的拦路虎也是正常的,况且他并未直接过多治罪苏轼。而新政也确实在北宋早期为充实国库贡献了力量。苏轼对于新政的态度也是“较量利害,参用所长”,可见并非全盘否定。
实际上想置司马光、苏轼等于死地的,似乎并不是王安石。而后来新政废止后,王安石亦隐退乡野,苏轼途经王寓居之地,特地停留探望。二人谈及朝政,苏轼表现出作为一个士子的高贵品质,不计前嫌,希望王安石以一己之力影响皇上的治国方针,王深为所动,二人邀船畅游山水,以诗词相和。在苏轼看来,这种政治上的分歧与争执,就如同不同派系的哲学、文学争论一样,只是观点不同,既然目的都为国为民,并不牵涉个人恩怨。
看看古人相见,游山玩水,谈古论今,诗词相赠。再看看我们今天,除了酒,就只剩下肉了。
乌台诗案后,苏轼被贬黄州团练副使,是一个非常低微的官职,没有什么实权,任上五年,苏轼做了很多名篇,比如《念奴娇·赤壁怀古》等。看一下这首《定风波·三月七日》。
定风波 · 三月七日
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蓑烟雨任平生”!多么豁达旷世的人生!
我希望,在这一片圣贤者聚集之地,能够仰望到先人的光辉!
除了人,湖州还有一个莫干山,这两年被炒得很火,许多文艺气息浓郁的小客栈、民宿。传说莫干山是当年莫邪、干将夫妇铸干将莫邪剑的地方,也因此得名。清末这里曾和庐山、鼓浪屿一样,因气候宜人,风景秀美,是殖民中国的洋人避暑地,至今还保留有二百多栋老别墅。另还有西塞山,就是开篇提到的“西塞山前白鹭飞”。南浔古镇,貌似有些老房子,可看,面积还挺大。
(图片来自网络)
2017.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