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故人·六十八

地理书上说,哀牢山所在区域于第四纪喜马拉雅运动时期,地面大规模抬升,河流急剧下切,形成深度切割的山地地貌。山路十八弯,凌渊冰从家里借来的汽车,时而爬山,时而下山,穿行在浓密的常绿阔叶林区。

为了方便考察,队长凌渊冰动用了很多关系,甚至请到一个跑出租的远房亲戚来当司机。这个人来自师生们将要去调研的其中一个点——哀牢山的哈尼族,还是哈尼族的大姓——白姓。

大家都跟着凌渊冰喊他“表叔”,只有龙夏夕尊称他为“白师傅”。

年过四十的白师傅,长期在昆明和哀牢山区之间开出租车,讲的普通话虽然和凌渊冰一样夹着西南官话的口音,但是很流利。为人朴实又大方,车技也炫得令人无法直视。

师生一行,除了本地人凌渊冰和习惯了在田野考察路上奔波的龙夏夕之外,其余的人都毫不意外的晕车了。

一路上,白师傅为了让大家好过一点儿,尽量把车开得平稳缓慢,同时给大家讲哈尼族的习俗、饮食、禁忌。最后甚至连唱歌的杀手锏都使出来了,歌声淳朴浑厚。

幸而三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哈尼族的村庄。

山地地区没有平原那种一马平川的田野,人们就在山上开垦出梯田、梯地。远看山丘像层层叠叠、线条弯弯曲曲的蛋糕,栽种着水稻、玉米和茶树之类作物,极为壮观。

白布巾裹头的哈尼族男子和穿着色彩斑斓衣裳的哈尼族女子在田间地头劳作。

白师傅见师生们都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把车开得更慢,笑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哈尼族也分了很多支系的,以前从传统服饰上就能看出来。不过,现在开始汉化了,接近昆明的一些地方和汉族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我们这里倒是还好,你们算是来对了地方。”

凌渊冰笑道:“表叔,龙老师关注我们哈尼族好多年了,考察点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吧,老师?”

龙夏夕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笑道:“嗯。多亏了小凌帮忙,联系到白师傅,给我们普及了很多课本里没有的知识,这下我们可真是出门遇贵人了!”

白师傅憨憨地笑道:“哪里?我们这个山窝窝里,第一次来了大学老师和这么多大学生,是我们村子的荣幸。”

车开到山前缓缓停稳。

白师傅道:“我们村就在这座山上,车开不上去,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众人应声,整理好仪容仪表,纷纷下车。

路过的村民见车来了,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师生一行听不懂的哈尼族语言。

白师傅解释道:“我们村里的人很好客,一家的客人就是全村的客人。他们在向大家问好,还邀请大家去他们家做客。”

师生一行纷纷还礼、问好。

白师傅和他们叽里呱啦地交流了一阵,还打开后备箱,让村人拿走里面的东西。

白师傅向师生一行解释道:“我们村出行不便,附近也没什么商场。每5天才有一次集市,不过都是交换一些自己家种的、手工做的东西。我常年跑出租车,村子里的人有什么要买的就叫我顺道从昆明带回来。”

“白师傅真厉害!”龙夏夕笑道,“都变成村子和外界沟通的桥梁了!”

白师傅憨憨笑道:“我们哈尼族人邻里之间都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的。我十多岁跟着爷爷去昆明,投奔远房姑婆——哦,就是小冰的奶奶——后来,在全村人和小冰家的资助下我读了技校。毕业以后就在昆明做起了司机的营生。那时我爷爷奶奶、老母亲都还在村子里,农活出来的时候,乡亲们都会来家里帮忙。说实话,家里尽是老人,如果没有乡亲们的照料,我没办法干这一行的。我帮他们带点东西回来,顺手而已。”

凌渊冰不苟同道:“表叔,这点小事您怎么还记在心上呢!奶奶说了,这么些年家里一大摊子要她经手,不便常回娘家。多亏了您经常村里昆明两边跑,在没有电话的时候,送信、送吃的、送用的可都靠您呢!”

白师傅憨憨地挠挠头,随即走去把村人拿完东西的后备箱关上了,才把师生一行的行李从车里一一拿出来。

村人比师生一行抢先一步接了行李。

白师傅阻止要从村人手里抢回行李的师生们,笑道:“让大家提着吧,你们是客人嘛!”

于是众人只好跟着提着行李开道的村民往村子里走。

成苒边跟着队伍走,边急着把刚听到的关键信息向凌渊冰确认,于是悄悄地走到凌渊冰身侧,问道:“学姐,村子里现在通电话了么?”

凌渊冰笑道:“嗯。手机信号塔还没装,不过哀牢山区每个村子都至少安装有一部座机。表叔家有一座,因为他常年不在家,装上了方便和家里联系。”

成苒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看着村道两旁阴翳的挂了果的桃树、梨树心情更是明媚鲜艳起来。

时间接近中午,山腰上一栋栋蘑菇状的房屋飘出炊烟和饭菜的香气。

“老师同学们,这就是哈尼族的特色建筑——蘑菇房了。”凌渊冰“地主”病犯了,指着其中一间房子,像导游一样仔细地讲解道:“你们看,这些房子都建在向阳的山腰上,都是根据山地地势建造的。表叔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房子是用什么材料建的,内部分成哪些部分么?”

白师傅早有准备,这会儿已是按捺不住,凌渊冰话音刚落就自豪地介绍道:“我们哈尼族的房子都是用我们最常见的东西搭建的。我们村子和很多哈尼族的村子一样,在山上建,随处可见的石头和土块夯土墙很坚固的。我们家家户户在门前屋后都种了很多竹子、大树,大部分是果树,长大了的竹子、大树是做房梁的。稻草、玉米秆、茅草都可以用来做屋顶。我们这里虽然人口不多,不像城里人地矛盾那么尖锐,但是因为建筑材料得来不易,所以每个村子的房子也都只有几十间。”

“那房子里面是怎么样的呢?”龙夏夕抚着肚子里的孩子,追问道。

白师傅指着不远处的一件蘑菇房,笑道:“前面就是我家了,不如我带大家去亲眼看看?”

这时提行李的人已经走进了房子,随即屋子里走出几个人来,都笑着迎上来,用生硬的普通话向客人问好。

“这是我的母亲、我妻子、我的两个儿子、大儿媳妇。”白师傅一一引荐着,随即又用哈尼语向家人介绍来客们。

客人们纷纷行礼,都跟着凌渊冰叫表舅妈、表婶、表哥、表嫂。这里的人说普通话的时候西南官话口音都很可爱。

白师傅指着房子给众人看:“我们这里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最下面一层关着牛、马、羊、猪,锄头什么的也放里面。一层木板隔开以后,是住人的,最中间是客厅,里面的火塘不能灭的,旁边两间是房间,里面又根据人口多少隔成小间。最顶一层是谷仓,屋顶可以晒稻谷。”

“进来再说吧!”白师傅的老母亲笑着让众人进门。

众人按照之前集训学到的知识,轻轻跨过门槛。

屋内有三个火塘,最中间一个最大,两侧还有两个小的,相同的是火都烧得很旺。

在火塘右侧有一张供桌,左侧一张床铺。

“请坐!”白师傅笑道,“我们家很随意,不用太拘束。”

话虽如此,师生们还是等老人在火铺上坐定后,才按照长幼秩序围着火塘坐下。

白师傅的儿媳妇很快给众人端来晶莹的酒。

一行人里,龙夏夕怀孕不能喝酒,黎里和米旭两个男生的酒量很浅,都十分推辞着。

白师傅的大儿子笑道:“这是我家用玉米、高粱、稻米、苦荞酿的焖锅酒,很甜的,度数不高。”

四个女生很爽快地喝了,黎里、米旭喝下酒以后立刻都红了脸。

屋子的主人们见状都笑了。

年轻的媳妇又给众人端上热茶,才和婆婆一起在靠近床铺的两个火塘上的三角架上放上一口大锅、一口小锅,准备午饭了。

白师傅则带着两个儿子在供桌上摆上一碗汤、一碗饭、一碗肉、一碗酒,嘴里念念有词地向神明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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