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厂确实大,光宿舍楼和食堂都好几幢。厂里是两班倒,日夜不停。我们来了十几天,也不知张四他们存心躲着,还是在上夜班,反正一直没碰面。
我又买了两本《外来工》,忽然心血来潮,照去年的地址给春凤写了一封信,名字也是春凤改过的,投进街上的邮筒。苦等慢等,第三天,在门卫室的桌子上赫然看到那封信,外面的黑板上也列着收信人的名单,写着“秋心”。
我们维修工很自由,只要将手头的事做完了,随时可下班,进民总随着工友去街上闲逛。信躺在那儿后,一下了班,我哪儿也不去,钻进宿舍,看看书,写写字,眼睛却不时瞄向窗口。
我们宿舍窗口正对着门卫室。
一连两天,没看到春凤取信。到第三天,我忍不住了,跑到门卫室张望,那信早已不在,黑板上的名字也换成另一批了。
不知是哪儿错过了,我懊恼无比。文莲一直很忙,整天不知窝在哪里,她的诺言也没有兑现。
我写了几篇文字,却不知往哪儿投,也不想问进民,他成天也忙得屁股冒烟。
厂里有篮球场,阅览室,电视厅,阅报栏。每到傍晚,不上班的工友逛一会街之后,就会聚集在这些地方,宿舍冷冷清清。
对了,文莲说阅报栏的文字都是工友写的,我正好可以去欣赏一下,也看看自己的文字合不合适。
晚饭过后,我信步来到篮球场边的阅报栏,那儿站着不少人。上面贴着二三十篇文字,有的是手写的,有的是打印的,形态各异。我一篇一篇往下读,在一首诗前停住了。字是手写的,娟秀工整,明显出自女孩之手。我太熟悉了,这大半年来,我一直在看着这种字迹。而且,末尾的署名是“秋心”,天啊,春凤也写文字了,我的心狂跳不已。
尽管署名不是春凤,但那字迹,那语气,加上半年多的书信交流,不由得我不信。
春凤也没有忘记读书,也开始坚持写字,虽然文笔有些稚嫩,但那一份淡淡的忧伤,还是紧紧揪住了人的灵魂。
才二十来岁的年纪,笔下流出的文字布满沧桑。她的心应该是纯情而欢欣的,青春靓丽,爱情滋润,这对远离亲人的打工仔打工妹来说,该是多么的幸运。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总像被水草牵绊,她的字为何那样凝重迟缓,为什么在青春的年纪,总是那么不安,一份相思难解的落寞,在字里行间使人心悸?
我看着看着,心中已有枯叶落地,清泪溢出。
我急切起来。我也写了一些文字,文笔并不输于这上面,它们也应该贴在这儿,让过往的行人驻足,流连,更想让某一人偶而看到,有一些惊喜。
我到电视厅四处寻找进民。天啊,他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围着,一边嗑瓜子,一边有说有笑,哪有心思看电视。
不知是他泡女孩,还是女孩泡他,不过,那么一大堆,怎么招架得住。
在厂里,特别是电子厂,总是女多男少。那些单着的,能说会道的男孩,即使相貌差些,也总有女孩倒追。那些当管理的,工资高的,更不用说了,换女朋友像换抹布,扔一个,很快又来一群。
我们几个维修工,也算是技术工,上班时间短,自由,工资比普工高许多,自然成了香饽饽。这可合了进民,今天钻牡丹花丛,明天溜裙子底,溺在荷尔蒙的浪潮中,乐而忘返。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也有女孩明里暗里送我秋波,也有女孩大张旗鼓想挽我胳膊,我或者装聋卖傻,或者委婉推脱,一直抗拒着。
进民对我很不解,在学校,虽然我话语少,但也会随着大流,故意撩撩女同学,明明也有一颗玲珑敏感的少年心呢。怎么打了一两年工,就变成个木头人,咣当一声将感情的门合上了,莫非受到了伤害。此时可正当大好年华,整天蜂回蝶绕,鲜花满眼,只要肯出手,随便一捞,一个鲜活水灵的大姑娘就扑面而来呀。
他懂不了我,我也懂不了自己,尤其是在这个厂,我更是变得难以琢磨。
不过说实话,有时我也会想,倘若驼子和幼在这儿,是否会感到幸福呢。
进民这小子,尖头尖脑扎进脂粉堆里,都不知道敞出开换口气。我都在旁边站了老半天,他硬装作没看到,只顾在那儿口吐莲花。
一个姑娘擦身而过,回头朝我妩媚一笑,找进民吗,我帮你喊。我感激地瞧她一眼,似乎她的心都在颤抖。
进民,进民,你老乡找。声音似林间的黄鹂,都有些变调了。
进民这才一骨碌站起来,抖落一身的瓜子皮和口水,挤出人群。好几个姑娘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影,爬上我的脸庞,将我的脖子压弯了。
我说想去找找文莲,今天周六,应该在宿舍。进民一拍脑壳,老同学,你真钻进书本了,我帮帮你,可到时别钻不出来又求我呢。
干部宿舍楼在电视厅的斜对面。穿过草坪时,隐隐可看到很多男女纠缠在一起,进民一直盯着那边,吃吃地笑着,几次差点让石凳绊倒。
文莲就住在二O三。我俩在门前立定,轻吸一口气,进民用手指轻磕了三下,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声音,谁呀?
进民,姐。哦,进来吧。
进民推开门,我紧随其后。
文莲立在门后,看到我,脸微微红了一下。我也有一丝惊讶,不仅仅是看到文莲,还看到张四。他坐在文莲的床上,头上像被狗舔了,滑溜溜的。
张四一看到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夸张地喊道,啊,哥,你怎么来啦,也进了这个厂吗?随即迅速奔过来,搂住我的肩。
什么,他是你哥?文莲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堂哥。你上次只说来了老乡,我也没细问,居然是我哥。看来还是你有魅力,我都邀了几次,他就是不来。
张四说完,朝文莲谄媚地一笑。
张四这种眼神,很让人不舒服。文莲偏过了头,似乎有意避开我的目光。
我将来意给文莲说了,文莲连连说,好呀,好呀,以后一直写,让厂里都知道我这个才子老乡。
说实话,我也想写些文字,可一直没时间。我喜欢写文字的人。文莲一边说,一边给我们拿饮料。
好像是电压忽然不足,张四的脸色阴了阴。
哦,你写的文字直接交给前台就可以,是她们负责这些事的,你就说是我老乡就好啦。
之后,我们就随意地交谈,无非是一些各自小时候的趣事。
坐了一会,张四时不时拿眼色催我,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有好几次我想问问春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张四自己不提,做哥哥的老惦记着兄弟媳妇,如果进民知道了,肯定要笑死我。
在厂里,等级制度森严,即使是老乡在一起闲聊,有时也会放不开。当张四说他和文莲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商量时,我俩普工就知趣地告退。
在合上门的那一刻,文莲抢着说,明天周日,应该都不加班,张四在千里之外喜逢哥哥,应当为你接风洗尘,好吧,明晚不见不散哈。
门内的张四,肌肉僵在脸上,片刻,又舒展开了。
下了楼,走到草坪处,进民忽然说,你这兄弟,鬼头鬼脑的,不安什么好心吧,莫非想泡我表姐?
怎么可能,文莲那么优秀,没男朋友吗?
她呀,表面冷漠高傲,又身居高位,经常吓跑了追求者。其实呢,她内心很柔软细腻,很容易被打动,用点心,很好追的。
那张四也不会呀,比文莲小三岁呢,何况,他有……。
我将话头一下剪住了。
他有什么,女朋友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他几年都没回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我替张四打起了马虎眼。
这小子好像很懂文莲的心思,很会撩女孩,似乎有什么目的。我都看过好几次,他在文莲的房里。
我的心猛然一惊,一下像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大张着,许久合不拢。
第二天傍晚,我们都没吃食堂,进民先冲凉去了,说他吃了饭还有活动。我想去找张四,问问春凤怎么样了,刚打开门,张四来了。
张四一看宿舍空了,随手关上门,坐在我的床上。坐了好一会,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说什么。
春凤呢?我忽然鼓起了勇气。
哦,她在宿舍呆着,不喜欢四处跑。我跟她说你来了,她居然无动于衷。
你没说今晚请我们吃饭,让她也来么?
我说了呀,她身子不方便,刚做了一个,要禁嘴,她也不想来。
突然,门哐啷一下撞开了,进民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跑进来。
什么,你说谁身子不好,做了一个?进民像打机关枪。
张四脸色煞白,没有,没有,一个老乡,本来叫她一起吃饭,她说不方便,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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