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往事----吃鱼趣谈

海岛又进入了一年当中的渔讯期，各种近海海鲜产品琳琅满目，争先上市。网络信息时代，使得“东山海鲜”这一品牌闻名遐迩，东山海域生产的海鲜鱼类，因生长在四周遍布的珊瑚岛礁间，海区水质优越营养丰富，得天独厚，海产品质以“小而美，精而鲜”名扬四海。现代人追捧“野生态健康品”，东山传统渔捕的海鲜品迎合了人们的需求，成了各地食客的抢手货。

大家知道，古人食鱼，重点不在于吃，而在于乐，图得就是个意境和吉利。传统吃鱼之俗，早在先秦时便已经形成。据考证，秦汉时期，“食鱼无反”已成了餐桌上的“规矩”了。

西汉《礼记·曲礼上》记载：“毋啮骨，毋反鱼肉”。所谓食鱼无反，说的是吃鱼时不要翻转，因为渔民忌讳，捕鱼最忌翻船丧命。“食鱼无反”本义与“治大国如烹小鲜”语意如出一辙，最早也是谈治国之道的。

今天，我们来说说散落于海岛的食鱼趣事。

老早的时候，渔民从事海耕，风浪里颠簸“讨生活”，吃饭的“乜配”(菜)多就地取材，以鱼类为主。吃鱼一般不会把鱼装放在真正意义上的盘碟里，而是直接放在木板上，大伙用腿脚支抵着木板，围坐就餐吃鱼，一切随性从简。这块木板还有个专属称谓，叫“顺风盘”。这是一块长度约80㎝、宽约40㎝的长方形木板红色漆器，边沿处加饰“挡水”木条。餐后将剩余弃物集中在“顺风盘”里，顺着水势倒入海中。慢慢的，船儿泊港渔民兄弟回家，也养成了这餐食习惯，鱼同样直接放在桌板上吃，吃时不翻鱼身，讨个“吉利好兆头”。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到亲戚家吃午饭，只见我们叫“老太公”的老人拿起碗筷，直接从土砂锅里把鱼挟到桌上开吃，感觉很是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盘子却不装用，这不是不讲卫生吗?刚要开口探问，老太公低沉地一声“食不语呀”，吓得我瞬息噤声，把想问的疑惑话语硬生生咽了下去。直至后来才明白，一辈子与大海打交道的太公，十分敬畏“讨海人传承的规矩”。

岛上老一代从事渔业工作的人们更在乎于一些传统“禁忌”，闽南沿海渔民出海捕鱼、下南洋“过番”、以及海上“走船”货运的人员众多。最惧怕遇风浪，导致船翻“失事”，故民间有“走船跑马半条命”的民谚。因此早期从事海业的老辈人，他们吃鱼时，上面吃完就夹掉鱼脊骨，再吃下面的，忌讳把鱼夹翻身，慢慢的这就有了翻身鱼的禁忌。

还听老辈人这样介绍过，闽南渔民兄弟在船上吃完饭，是不能把筷子放在碗沿的，要虔诚地用筷子在碗上绕上几周，而后才能放下。这主要缘于惧怕航行船舶搁浅的心态。筷子绕碗口绕上几绕，表示航行的渔船能够安全的绕过暗礁和浅滩避险，出入平安，安稳停泊。

《晏子春秋卷五》记载，齐景公曾在纪地得到一个金壶，壶内有“食鱼无反，勿乘驽马”八个红字。文中说，以齐景公的理解，是说吃鱼不要翻动，因为讨厌鱼的腥味；外出不骑劣马，否则走不远。引申义：“食鱼无反”，是比喻国家不要耗尽老百姓的财富；“勿乘驽马”，更是提醒执掌国是的君主不能留小人在其左右。

海岛人们吃鱼同样也有顺序的讲究，不仅不能“翻”，先后顺序上也有说法。一般从鱼头处下箸吃起，顺着吃到鱼尾，表达诸事“头尾顺顺利利”、“有头有尾”。反之则“有损礼仪”了。

多人一起吃鱼，得把鱼头朝向尊贵者，也是我们海岛人的一项传统礼仪。一盘鱼端上餐桌，鱼头朝哪摆放同样有讲究的，老辈人说，“鱼头朝敬尊贵”。逢年过节的家宴或日常宴请客人，主人在上鱼时，也有意将鱼头朝着席座上辈分最大，或是职务最高的宾客方位摆放，由他领先动筷吃鱼，带动众人端杯饮酒。

海岛有关于海鱼的谚语：“一鯃，二红鯋，三鲳仔，四马鲛，五鮸(鰵)，六鲛䱨（真鲷）”……“正魽二虎三沙鰻四飞鮕”....…按鱼儿的应季时令和口感、味道、形体等等将鱼名进行顺序排列。乡土一些关于鱼的谚语，像用“红瓜(大黄鱼)头，鰵鱼喉”比喻某人的声色形象；“鳗鱼头，过仔喉”；“松鱼鳃，过鱼肚”指鱼儿好肉质的部位；“红鲟膏，魟仔肝”营养丰富可口鲜香；“鳗鱼头，狗母(蛇鲻鱼)尾”，吃多骨刺类鱼，肉多少骨刺的部位……

小时候家住古城里，曾经见过邻居一老阿婆，手法十分灵巧，她把饭桌上吃剩下的鳓鱼或带鱼的头骨，用水清洗干净，不一会儿功夫，如同变戏法似的，便能拼凑出几只形态各异、翩翩起舞的小仙鹤，栩栩如生。

以海为生，性格朴实无华的海岛家乡人，饮食吃鱼，喜好享用鱼的新鲜和肥美，“酱油水煮鱼”，成为家常做鱼时合乎于原汁原味的“准则”。以巴浪鱼为例，这一普普通通的海鱼，海岛人几乎吃了百年千年。现在有专家说它富含氨基酸，是身体必补充的营养补品。实际上烹饪巴浪鱼的菜谱多种多样，但人们日常吃法不外就几种：酱油清水煮或盐焗冷吃或佐于菜脯水煮。说到后者吃法，早时人们这样笑侃道：“菜脯科(煮)巴浪，好吃呒分尪（老公）”；相对应就有了“巴浪科(煮)菜脯，好吃呒分某(老婆)”这样应答。赞夸调侃这道居家鱼肴，因为极度的鲜美可口，以至不舍得与他人分享，甚至于自己的爱人。吃这道鱼汤时，食用者每每用方音侃上这么一句，满满谑戏的意趣，令人捧腹。

东山岛乡俗，人们也喜欢通过食鱼来表达和寄托美好的祝福。记得那天同学聚餐，席中上了一道清蒸整鱼，做东的同学起身分菜，很有仪式感的把鱼头鱼尾段夹给座上一位即将“升级”准婆婆的同学碗中。口中喜盈盈的念道：吃鱼头……鱼尾叉，让你快快“做大家”(当上婆婆)！

都说“无酒不成宴”，我们海边生活的人，更崇信于“无鱼不成席”，“三餐不离鱼”，“无鱼不欢”。古人造鲜字，即“鱻”，三鱼为鲜。也说“鲜”字是水中的鱼与山上的羊合成的，食膳以鲜为美。东山岛所处东海南海交界处，更具天地之造化，岛上人得天独厚，享有“鲜”的好口福。食鱼，民间有说不尽的趣谈，在今天看来，虽然逐渐淡化了以前的“繁文缛节”，但鱼儿，仍象征着人们向往祥和喜庆、年年有余的美好期冀。                 

                    2018/06/18(端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