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看不到的城乡差异——山东大学（威海）铸星计划团队社会实践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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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的时候真的会被一些我们没有切身体会过的概念蒙蔽双眼，直到我们有机会同乡村的留守儿童进行真正地亲密接触。2017年7月31日，山东大学（威海）铸星计划团队来到山东省临沂市莒南县小岭村，开始了为期两周的社会实践活动。小岭村是一个面积很小的闭塞村落，青壮年劳动力大都外出打工，只留下家中老小如风中蒲草般飘摇而顽固地扎根在乡村。

我们本以为留守儿童会性格内向，然而小岭村的孩子似乎没有太过腼腆，甚至可以说是热情得过分。哪怕支教的几天里连逢大雨，他们依旧从早上鸡鸣时分便赶到教室，傍晚天黑尽才依依惜别。看着乡村的孩子们天真喜悦的笑容，甚至会以为他们这看似欢快的童年和我们所经历的并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喜欢手机游戏，王者荣耀一玩就是好久；他们爱看娱乐节目，跑男、极限挑战、爸爸去哪儿无一不爱；他们追星，韩国潮流男团和鹿晗张艺兴都被他们时常提起；他们课业紧张，平时鲜少有时间玩手机，假期都被辅导班充满...但他们看起来却又那么不同。他们的皮肤被乡村的阳光晒得黝黑，衣着简单随意；他们操着一口浓厚的方言，语音有时甚至到了我们都听不懂的地步；同行的队员中的有一位来自云南昆明的姑娘向孩子们介绍自己的家乡，孩子们竟然都不知道云南是何处。在他们年幼的身体上很早地显示出了和他们父辈相似的老实本分、朴素淳真而又缺乏创造力。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我绝对不会知道他们的孤陋寡闻已经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这些孩子们看到的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他们甚至认为自己居住的小村庄或是莒南县城就是整个山东省的中心。他们的生活非常单一，因为用勤奋读书改变命运是被家长视作实现社会阶层跨越的唯一出路。在外打工的父母会尽可能地为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环境，送孩子去县城上学，假期也去辅导机构补习。但家长的管教还是难免有性别的差异对待，对男孩子的要求会更严格、期望也会更大，家长们希望自己的儿子更够有朝一日走出山村，并成为真正的城市人，而女孩子则被希望今后从事教师之类的工作，并没有受到太过严格的要求。

我们在家访时去到了两个家庭，他们有相似的生活背景，但却有截然不同的氛围。第一个学生是一个上初二的男孩，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做农民工，工作非常艰辛劳累，母亲在家种地、养猪养牛，还要照顾孩子的起居。因为父母的忙碌，再加上男生的腼腆，家长与孩子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就连家访之时也是父母坐在沙发上，男生远远地坐在另一旁。孩子的父亲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孩子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既不要像他一样挣血汗钱，四处漂泊不得安定，也不要像他的母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第二户人家有三个可爱的女儿，大女儿上初中，二女儿刚上小学，出生不久的小女儿还在牙牙学语。这家的男主人在外面开货车为生，工作极其危险辛苦。这家人和前一家明显不同，一家五口挤在窄小的沙发里，母亲抱着小女儿，二女儿趴在父亲腿上，大女儿乖巧地坐在父母中间，整个画面温馨极了。聊天的时候，我们习惯性地问家长希望以后孩子去到什么样的城市，没想到这家的父亲却说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走得太远，反而想让她们离自己越近越好。他说，荣华富贵代替不了亲情，没有什么是比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更为幸福。我们看着这一家人充满爱意的眼光，竟一时语塞。

那么，人生在世的终极追求究竟是什么，是高官厚禄还是幸福安康？我们总是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在我们看来人生不完美的人只有拼尽全力走出命运的桎梏才算是给故事一个圆满结局，殊不知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能被他人定义。富贵也好，贫穷也罢，每个人都逃不过为生计的委曲求全和痛苦挣扎，只是我们常常忘了，追求极限的物质生活的确算是一种人生道路，但人生的道路远不止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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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岭村的孩子们中不乏有进过城市甚至是在大城市中生活过的人，但在城市生活和在城市生活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日，一个8岁的小女孩跑来告诉我她在上海上小学，那个女孩穿着脏脏的衣服，肤色黝黑，并不像是城市中生活很久的孩子。后来她告诉我，她的父母曾在上海打工，一家人挤在城市边缘很简陋的小房间里，但巨额的租房支出和昂贵的物价让这个本就贫困的三口之家捉襟见肘。在女孩将要上小学二年级的那个暑假，两个在上海漂泊的青年终于抵不过现实的压力放弃了闯荡四方的梦想，丢盔弃甲，黯然回乡。只是，小女孩自出生起就没有回过故乡，如今选择放弃繁华都市的粉尘美梦的父母待业在家，面对这个贫瘠落后的故土，透过小女孩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神里你定能看到一缕遗憾闪过。

另一个8岁的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却有着迥乎不同的命运，这个小女孩总是扎着精致的马尾，带着珍珠项链，穿着漂亮的蓬蓬裙。这个小女孩的母亲是这个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靠着勤勉努力读到博士后，如今在武汉一所大学任教。这位女士是全村唯一一个依靠自己努力走出乡村并扎根城市赢得人生转变的人。每逢暑假，她都会带着女儿回乡探亲小住。那个女孩笑容甜美，一脸阳光自信。她会钢琴、拉丁舞，在来上课的时候从来都是安静自觉地先做完作业才会去和其他小朋友玩闹。因为父母都是在美国读博士，小女孩也在美国上的幼儿园和小学一年级。她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明显地比同龄人视野开阔。

两个女孩在相同的年纪，在相同的教室里相同地笑颜飞扬，但她们的未来却似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样子。我们都不知道这些澄澈的笑脸今后会走向什么样的道路，如果真的像是村支书说的那样，这个村落中几乎没有人可以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这些孩子的未来或许也只能拘囿于这个贫瘠之地，或是像父母一样将家中老小置于乡村，只身奔赴遥远的城市，作为异乡之客饱受城市人的白眼和欺凌。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社会的残酷，也许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最终能达到的高度，但能够决定一个人起点的高度。今年北京高考状元关于高考城乡差异的言论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他如是说道，“农村地区的孩子越来越难考上好学校，你像我这种，属于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衣食无忧，家长也都是知识分子。而且还生在北京这种大城市，所以在教育资源上享受到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很多外地孩子或农村孩子所完全享受不到的。这种东西决定了我在学习的时候，确实是能比他们走很多捷径。”诚然，高考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考试之一，它是一种最便捷的阶层上流渠道，是最残酷也是最有效的社会选择。只是，高考隐形的阶级差异性却是极其致命的。它的确可以帮助乡村学生实现阶级跨越和人才上流，但是教育水平的巨大差异和家庭固有资本可提供给孩子的综合素质教育资源差异使得城乡之间形成了一种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的逐梦之路实在是太困难，以至于高考这条独木桥并没有让大多数的乡村学生到达成功的彼岸，而是硬生生地将他们挤下了失败的急流。

其实，人生而平等是世上最大的谎言。人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因此，有些事情他们必须接受，因为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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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孩子鲜少提到他们远去的父亲，这个在孩子生命中相当重要却又极其疏离的面容变成了他们嘴边的欲言又止，欲说还休。中国每年有数以亿计的农民进城务工，像候鸟一样永不停歇匆匆步履。那些进城大军不为人知的隐秘苦痛我们或许无从得知，但漂泊在外的日子注定难熬，喧嚣而光怪陆离的都市定会使他们想念山清水秀的山野，艰辛而无依无靠的生活定会让他们怀念简单朴素的田园。他们不懂得城市的生活法则，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付出汗水和劳力。

然而，农民工不仅是城市化的重要推动力，也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中国农村的部分贫困问题。因此在政府的支持和推动下，留守儿童问题的产生成为了一种必然，而且似乎是注定无解。乡村人才不断外流使得教育大大落后，素质教育和其他发展资源无法在乡村普及又导致乡村学生综合素质和学习成绩无法与城市学生匹敌，又导致了城乡差异的进一步扩大。再者，进城大军的境遇也十分窘迫，他们无法享受城市的制度保障，一场大病就可能让他们数年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法律保护、社会保险的缺失，再加上他们不懂得采取什么样的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这一切都使得农民工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即使他们的孩子被接到城市，并没有留守在家，孩子的教育情况也很难得到保证。因此，进城务工的农村青年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很难改变后代的命运。

城市人在城市中叫嚣着“逃离城市”，而乡村人却又对城市向往至极，深怀渴望。其实呀，钱钟书先生笔下的“围城”所指的并非只是婚姻的困境，而是整个人类和社会的困境。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去。不断的追求和对所追求到的成功的随之而来的不满足和厌烦，两者之间的矛盾和转换，其间交织着的希望与失望，欢乐与痛苦，执著与动摇，这一切构成的人生万事。

但是这样的状况一定不是完全无解的，改变乡村儿童的现状一定要从缩小城乡差距开始。一方面，对于留守儿童而言，在进一步落实精准扶贫之外，一定要加快教育扶贫。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接受良好教育，首先要出台相关方面的政策，在法律上支持帮助农村学生，尽可能地缓解教育的地方发展不平衡和教育机会的城乡间不平等分配。在农村普及基础教育，尤其是初高中教育；各大高校的招生政策也应向农村倾斜。其次要加大对贫困地区的教育投入力度，号召社会人士关怀留守儿童和乡村教育，动员当代大学生进行“三下乡”等支教活动，支持发展农村教育的公益组织。要让缩小城乡教育差距成为社会共识。

另一方面，对于流动儿童而言，能保障乡村儿童得到更好教育的途径还有保障其父母的利益。城乡二元制使得进城大军无法在城市安家落户，从而形成高度流动性的人口。只有切实保护进城务工者的权利，让他们更多地享受城市的制度保障，才能使他们的努力惠及后代。当留守儿童进城变成流动儿童，他们的教育水平同样应当受到保障。政府通过加大财政投入缩小学校物质条件的城乡、区域和校际差距是促进解决农民和民工子女教育边缘化问题的重要举措。

我们不知道这些孩子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也许是布满荆棘的坎坷艰途，但是，在那些孩子天真明媚、阳光向上的笑脸中，我们愿意相信在他们身上似乎存在着理想实现的一种可能。缩小城乡差距，推动城乡公平绝对不应该是纸上谈兵。只是我们必须承认，取得成功的路途注定困难重重，但愿我们在前进的路上始终信心满满，永远目光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