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日记｜第二十四天

武汉昨夜惊雷不断，风浪拍打窗门作响，醒来眺望楼下，已是泽国一片，到了今天下午，雨水又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密集得遮天蔽日。

熟悉武汉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座城市的天气翻脸就如翻书，根本就没有定数的，冬日暴雨虽不常见，但也说不上奇怪，以前住在汉阳——属于旧城区——雨后必然内涝，车辆在积水里驶过，会拉开两条逐渐外扩的波纹，恍若浅海游鱼。

被雷鸣吵得睡不太安稳，靠在床上把诺兰的「星际穿越」又翻出来看了一遍，印象最深的还是里面反复出现迪伦·托马斯的诗词：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迪伦·托马斯写这首诗的时候，正值他父亲卧床病危，故而致使本就以激烈昂扬闻名的他更加狂躁，全无对待将逝之人的慈悲。

事实上，迪伦·托马斯自己也从未温和的走进过任何一个良夜，在写了这首诗仅两年后，他就因为酗酒而病逝在纽约——据说是连续喝了18杯威士忌——为文学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都市传说。

我近年以来睡眠质量本来就差，在武汉的这段日子更与良夜无缘，作息和思绪一起紊乱，时间的流动速度似也变得日渐缓慢，让人想起后现代主义画作里那些躺在树桠上面的软绵绵的时钟。

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说，睡得踏实显然是衡量幸福感的重要指标之一，被阿中哥哥的粉丝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也是你我夜里出门烤串的时候，地球上还有人不得不枕着炮火声入眠。

也有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大意是说，生活在中国的确挺好，网络发达应有尽有，快递外卖样样高效，当然前提是你别摊上什么事儿，一场意外一次大病，都可以把人推到谷底。

那么，现在大概就是「摊上什么事儿」的时期了，而且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数以千万计的人，都被席卷到了洪流当中，并发现了不以意志为转移的无力感。

就还挺丧的。

气候变暖的主张者们也开始新一轮的游说，宣称两极冰川融化可能会把远古时代被冻在冰层里的未知病毒释放出来，这几天南极已经有地区出现了18度的高温，科考人员成群结队的穿着短袖外出，蔚为壮观。

曾经的世界在离我们远去，就像宇宙里各个星系之间的距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大，有些事情一旦改变了便再也无法复原，连你体内的细胞，七年一次就都全都换了，每个人都是一艘移动的忒修斯之船。

说回「星际穿越」吧，片子里NASA之所以把总部迁往沙漠深处偷偷摸摸的研究如何拯救人类命运的计划，是因为公众在经历粮食危机时不会容忍还有资金花在探索宇宙这件事情上，讽刺的是，NASA一度被解散的缘由，则是它拒绝配合开发可以炸死饥民的平流层轰炸机。

科学是容易被误解的，尤其是在导入价值观参数之后，就事论事的难度会变得很大，我注意到管轶教授终于在被翻案了，因为他所预言的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成为现实，而原先指责乃至批斗他「别有用心」的声音，又树立了太多活生生的标本。

在讲理的规则里，科学是无坚不摧的，在不讲理的规则里，科学是弱不禁风的，它能否取得成效，其实全凭所受待遇如何。现在光是看中药治疗方案借着机会一个劲儿的在往抗疫战里挤——如愿以偿的插旗拔寨——就觉得头有平时两个那么大，也替真正想要建立常识体系的科学感到不值。

中医粉别来评论了，臭傻逼，说的就是你。

这是我的武汉封城日记，第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