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善可陈的读研生涯

       去外省读研,算是完成了我妈和我的双重梦想,我妈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开飞机做个宇航员,无奈风云际会,学了拖拉机专业,没开上飞机上太空,倒在黑土地上练就一身拖拉机驾驶绝技。可梦想不死,退而求其次,她去长江以南看看的愿望只能寄托在她的子女身上,我妹妹因此一毕业就被发配到浙江杭州附近的一个区,当时还只是地级市,但总算富庶。我是她发射的第二颗卫星,这颗扔得更远,一下子扔到了革命老区江西南昌。

       弟弟陪我去复试的时候,看到已经破旧不堪的楼房,无限感慨,这个城市二十年前是如此先进,如今像被祖国遗忘了一般,自行车电动车横行无忌,没有几辆像样的汽车,街道拥挤破败,唯独自然风光让人稍稍安慰了一些,在滕王阁上俯瞰奔流不息的赣江水,深厚的文化底蕴扑面而来,缅怀下古代的文人骚客,感觉自己浸染了不少文化气息。其中《滕王阁序》的“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一句后来成为我儿子起名的缘起,因为星驰已被占用,俊驰尚觉文雅,也为纪念我在江西七年支援老区建设的时光。

       树木蓊郁的人民公园鸟语花香,幽静清爽,连里面的动物都比北方大好几倍,也因为山水的浸润皮毛锃亮。南昌人方言几乎一句听不懂,同学寝室打电话我像听天书,而我一口东北普通话,毫无秘密可言。

       复试前一天是周末,我们找到学校附近一个便宜的旅馆住下,这间旅馆要不是我带个弟弟作保镖都不敢进来,电视古老到只有一个雪花飞舞的频道,上下抖动的图像根本辨不清演的是啥完全靠猜。门锁根本没有,睡觉时顶个凳子掩耳盗铃,暖水瓶不保温不说还直掉漆。无处洗澡也没热水器,看到厕所里,很多女生四月份把冰凉的水往身上浇,我彻底被这彪悍的民风吓倒。破铁床嘎吱嘎吱响。当然也是因为当初科技不够发达,没有百度地图,一张纸质地图又看不太懂,没看明白市区内好宾馆的具体位置。不过凭如此简陋不堪的旅店多少也窥见了这个城市总体的经济水平。

       第二天去复试,我的运气依然很好,随便一抽签,都是一如既往的一号(任何需要抽签的考试,不论先抽后抽我都是第一号打头炮的),关键是大家都不知道考题是啥,我属于排雷的。进去后,对面是五个导师,很友好,问了我都看了什么理论的书,还有都了解哪些文论家或哲学家,我紧张得除了记住我考研期间看过《西方美学史》的名字之外,里面有谁,都有什么思想我一概想不起来。但倒驴不倒架,学文的什么时候穷词过,每次考试不会的题还能写得满满的呢。我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常识性的知识。估计复试只是形式,招个学生不易,我就顺利过关了。

        之后让我们选导师,其他同学都个个做足功课,对导师情况了如指掌,我傻乎乎地从东北就来了,谁都不认识,导师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因为当初调剂我的那个导师我和他说过几句话,他的友好和对我的良好印象让我决定投桃报李,义无反顾地选了他,而其他导师都有显赫的官衔,我的老师小白人一个。后来我发现当初的选择的确影响了未来的发展,很多同学选了有官职的导师,后来都因为导师的关系或帮忙,留在了南昌很好的机构。而我从导师身上得到的最大恩惠就是依旧如入学般不懂世故、懵懂无知、本性纯良。

        我的导师是一个单纯的像个小孩子的人,醉心学术,所有语言几乎都是学术用语,诸如:范式、视域等,他是文学理论泰斗级人物童庆炳的徒弟,我也算正宗嫡传的徒孙女。虽然那次在我们学校举办的全国文艺理论座谈会,我们见到了活的童庆炳及钱中文等全国一众知名大家,但他的徒子徒孙多如牛毛,我们也就是远远地看了师爷一眼而已,但这足以够我们和同学炫耀一阵子了。

       别看我导师一副天真模样,(他的夫人是另一所大学的院长,精明强干,学经济的,所以他要用钱都是老婆提前把钱放到抽屉,需要买书时他才拿点去花,从来没有金钱概念。)实际他看人很准,知道每个学生的个性,也就是他常说的社交曲线——大智若愚。当然我学到了一点皮毛——大愚若智。他对我很温和,除了有一次,他让我写一篇审美文化的省级课题的一篇子论文,我对这个题目没什么兴趣,从拖延到敷衍了事,被他训了一番但不算严厉,因为知道我脸皮薄,怕训我我会施展我小时候的哭功。

       他不像其他老师常规授课,而是大家围着圆桌坐下,他提前布置一堆选题,让大家任选几个,今后教学的主要内容就是上课时候每人把自己主讲的题目讲十五分钟,汇报一周看资料的阅读心得,如果他觉得你说的只是皮毛不着重点就会生生打断你,然后劈头盖脸地训斥,不管男生女生不留情面。主讲还算好的,因为起码先说和别人不会重叠。最可怕的是主讲人讲完后其他十多个学生围绕这个话题各抒己见,分别要汇报自己看了什么书,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大家看的书大体都是那几本,知识也重叠。常常因为座位的顺序被抢说了,后面的就很被动,只能低头等着挨骂。于是,每次上课课堂后三十分钟就会出现大家抢着站起来发言的情况,有狡猾的会提前迎接老师的眼光,示意先说。我个性被动,所以一般都是最后发言。对前面同学发言内容做总结,不行!因为都说过了,别浪费大家时间;自己另立绝学,容易杵到导师肺管子上,画虎不成反类犬,说你一叶障目胡说八道,骂得更狠。

       几次课下来终于摸清了导师喜欢谁,喜欢什么言论,于是投其所好,只要把他以前说过的某个观点或语词抛出,我导师立刻接住,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小时,下课铃一响他就忘了刚才是谁该发言的事了,他说痛快了,也忘了责骂,大家皆大欢喜,下课。

        有个比我还老实的其他导师带的女生也和我们一起上课,因为担心发言准备不足,怕我导师的责骂,压力过大,每次上课前都痛哭一场。当然他的四个门下弟子也同样上课如履薄冰,因为不知道会因为哪句话或突发情况招来一顿责骂。毕业后大家都感慨上我导师的课少活十年。

        研究生全部生涯都是在匆忙找资料,匆忙摘出几个观点,匆忙汇总,匆忙准备发言中熬过来的。实际上每个专题都如掘井,挖一锹就走,研究生三年除了惊恐,所学知识几乎为零,白白荒废了三年光阴,每次有后辈拼命要考研我都用我的血泪史真诚阻止,别考了,受益不大。但不可否认,读书起码对眼界和三观的形成还是多少有点用处,我的经历只是个案。

        考研的最大收获大概就是我写了一篇七万字左右的硕士毕业论文,这个题目也是我的导师在入学后不久为他四个门徒各自根据性格量身打造的,我被要求研究德国美学家社会学家西美尔,我比其他同门悲催的是国内关于西美尔的资料很少,重视不够。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资料少,写起来难度大;资料多呢,又无从下手,新鲜观点很难提出。关于齐美尔,全都是他社会学的言论,我专业是美学,所以必须从他一堆社会学理论中剔除美学观点和部分,难度可想而知。他的最大特点是很感性,东一耙子西一扫帚。这点和我品性暗合,不得不服我导师选题目和人选的眼光之精准。

       开题报告前,导师在问了其他三位同门论文进度缓慢深受打击后,听到我说一周之内交上提纲和样章的军令状后精神大振,兴奋异常,以我为标杆又挨个打电话把其他同学教育了一顿。之后坐在电脑前,连续发了88封邮件,指导大家如何写论文。那些同门都该玩玩该乐乐,没理会导师的邮件,只有我和导师坐在电脑的两端发一个我接收一个,整整接了一个下午。

之所以立下豪言,也是为了扭转导师对我那次课题我的怠慢的糟糕印象。我果然没给他打脸,不到一周就交上了作业。而且格式标准,内容完备。于是,周一上课的时候我又遭到了第二次表扬。估计同门气得牙根直咬。自此,导师对我的印象超级好,毕业论文的开题和写作他几乎没有提出任何意义和意见,觉得我太省心了。别的同学的论文他改了好几遍,被推翻重写好几次,到答辩的时候还不满意。

       论文盲审,外校的专家来坐镇,导师投票我高票被选为优秀论文,我们方向只我一个。我的导师没有发言和投票权,自始至终都面露自豪神色。有个导师大概也对齐美尔不了解,只是看了篇末的致谢文章对我刮目相看,草率地投了我一票,还悄悄问其他同学答辩的同学中哪个是我。这篇文章我将导师一顿吹捧,同时对我研究的课题做了非常感性化的描述,让他眼前一亮。也因为这篇文章把我导师感动够呛,觉得我是他从大东北慧眼识珠发掘的一个人才。但这对我的就业并没有什么卵用。我通过面试来到了我就业的大专学校,开始了我四年的误人子弟生涯,我颠沛流离、飘忽不定的工作经历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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