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ire State of Mind

晚上十点多，北京地铁13号线大钟寺站，一阵风迎面吹来，好冷。

在这个名为地铁实为轻轨的站台边，我的双脚沉重而疲惫，感觉却有些微醺。脑海里不断单曲循环的是刚才酒吧里放的《Empire State of Mind》。旁边也在等车的，是零零散散几个人，穿得不算很厚，似乎被这种冷风吹习惯了。

本来我不会跟他们为伍，只怪刚才坐在地铁里看书入了神。一般推理小说看到50%进度，正是渐入佳境时。环境设定慢慢接受了，几个主要人物也开始熟识起来，悬念展开到一半，一些破局的设想出现在纸面，有几条线索若隐若现。《神的逻辑，人的魔法》也不例外，身处古怪学校的少年面临变局，同一困局中的小伙伴接二连三抛出他们的猜测，或许整合一下就能够解释整个事件。少年正在努力分辨哪个猜测更合理时，地铁已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纷纷站起，走开。回过神来，车门已经关了。环顾四周，只有空荡荡的车厢，吊环轻摆。像个被遗忘的空罐头，只剩我一人在内。

好像等了很久，另一侧的车门滑开，人们鱼涌而入，坐下，地铁开始往反方向运行。我坐过站了。

这么冷的天气，站在户外，实在是不妙的体验。难怪北方城市到了8点以后，不少店就开始打烊了。反正晚上冷成这样，我是不会想在街上瞎晃的，就连掏出手机打个电话，都觉得是煎熬。更不妙的是，最近还总走错路。既然是地图学专业的毕业生，在这个街道格局方方正正的地方，竟然会弄错方向，实在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也许是体内的磁场出了问题，这两天来东西不辨，南北背反。偏偏这个城市大到令人发指，总要走出一两公里才发现些端倪，待走回来，又是一两公里。以致到了后来，每当直觉该往左走时，总会留个心眼问下路，是否该往右走，目前为止100%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在白天还好些，看看太阳就知道方向了，可现在还有雾霾的问题。前几天刚出地铁站时，四周的雾气好似《寂静岭》的世界，街上行走的人们带着各种口罩。一次性的，3M的，单色布制的，卡通造型的，仿佛这个城市的土特产。其实我在重工业城市出生长大，对此并不敏感，只是现在大家自我保护意识提高了罢。当然，家乡的雾气是太阳出来就散去的，这里则是一整天都笼罩弥漫，经久不褪。还有街边光秃秃的树，不像南方四季常青，而是以一垛垛柴火的姿态站在宽阔的路边，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平添了一份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般的孤旷感。

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寻找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刚才那个酒吧，在号称宇宙中心的五道口，屋子里是各色人种，厕所里有各种语言的涂鸦。带我来喝酒的小孩，用了四年光阴，辗转来到北京圆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经历和转折就像《肖申克的救赎》。坐在昏暗的酒吧里，我们点了两杯龙舌兰，一杯tomorrow。音响声音太大，说话都费劲，所以有了间隔的沉默时间，一边喝酒一边想起以前梦想受挫时失落的往事。回过神来注意到音乐的时候，是Alicia Keys在高唱那段熟悉的旋律。

“NewYork，NewYork”，梦想之地，美版北上广，在此你无所不能，车水马龙让你脱胎换骨，灯红酒绿令你热血沸腾。此时，此地，还有比这首歌更应景的么？连歌名都恰如其分：帝国之心。紫禁城的高墙深院，见证着朝会、政变、叛军、王朝的更替。天安门广场中心的纪念碑，在短短几十年里，一幕幕画面闪过。一旁的人民大会堂，决定这个庞大国家未来走向的会议正在召开。就在刚才五道口的惊鸿一瞥中，网易大楼远远坐落在前方，公司LOGO霓虹闪亮，一时让人忘记这是起家于广东的公司，就和路上看到的腾讯视频一样。这里有国内的最高学府，汇聚全国顶级的资源，并在食堂里提供好吃的麻辣香锅。这里有足够的产业规模，让自由职业者有机会靠个人的力量安生立命，还能避免通勤之苦。这里汇聚了五湖四海的追梦者，让各种个性的人群都能找到同类。

虽然最近媒体一直在炒作“逃离北上广”的话题，但我在帝都见到的好友和同事，都还继续奋斗着，在这个大城市病泛滥的区域，过痛并快乐着的生活。以他们的个性，放到我们的二三线城市，都会变成另一番不那么有趣的模式。而我自己，在选择了二三线的同时，获得一份稳定与轻松（主要是上下班 -_- ）的同时，也多了一些单调与麻木，仅在这种出差开会之际，才有机会出来看看，这些一起长大的人生活过战斗过的地方。只是不知下次见面，又会是多少年后了。

又一阵冷风吹来，脑子还是有点发热，酒意未退。下一班地铁终于到了，我碰了碰口袋里的Kindle，等会儿看书一定要竖着耳朵听报站。但耳朵里隐隐回旋的，还是那首《Empire State of 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