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年江尹杰和我去日本采访那天,是海啸过后的四月,一个老妇人抚着树干,对媒体人王小川说了一句话,江尹杰拿着相机哽咽地按下了快门。
“海啸虽然来过,但樱花还是开了”
嗯,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想想。
一、同学 你误入镜头了
那是江尹杰大二这年,他坐在校园杨树底下摆弄相机,镜头里面有一座桥,桥上有一个女孩的背影,那是一个穿着黄色衬衣,绿裙摆的清纯女孩,江尹杰不由自主的按下快门,“哇,太美了。”他说,夏天很热,她像高脚杯口的青柠檬。
“喂,同学,我叫江尹杰,新闻系,大二,刚刚不小心看到你,太美,就拍了一张照片,你是哪个系的?相片洗出来我拿给你!”
陈沐尴尬地朝江尹杰后面看着,江尹杰莫名其妙的转过身,一个男生拿着对讲机走过来:“同学,你进入镜头了。“”江尹杰这才发现这个男生是前些天成功竞标校园宣传片的导演,知道自己闯了祸,江尹杰连忙道歉,准备走人。
“我叫陈沐,文学系!”陈沐招了招手,跟他再见。
二、哎呀 穿个裙子难受死啦
江尹杰拿着洗好的照片,来到女生宿舍楼下,搜寻着那个青柠檬一样的女孩。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那个黄色衬衣和绿裙摆,旁边路过的人都诧异地打量着他,一个穿着一身迷彩军裤的女孩提着暖壶走过来,向他打趣道:“站半天了吧,干嘛呀?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奶茶?”
江尹杰苦笑着:“不了,哎,你哪个系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沐的女孩?我昨天还当面问人家的名字,今天竟然找不到人家。”
女孩一下子笑出来:“我就是陈沐,穿个裙子难受死了,照片呢?我看看。”江尹杰把照片给她,两个人互相留了电话,就算是这么熟悉起来了。
后来两个人常常一起去吃饭,锻炼一起去北京穷游,去丽江古城喝酒,他发现陈沐是一个很自在的女孩,她发现江尹杰是个很暖的大男孩,他们都爱吃寿司,都用同一款手机,一起去看过周杰伦的演唱会,还一起去了芬兰,站在北极圈旁跳进跳出。
他们大三这一年,非典来袭,全校封校,男女生不允许过分接触,行动严格限制。江尹杰利用自己广播站站长的身份,请陈沐做了播音员,每天向全校师生传达每一步抗击非典成功的喜讯,鼓励大家共渡难关,他们成为学校非常亮丽的一道风景,感情也越发牢固。
三、那些年的兵荒马乱 就此鸣金收兵
毕业前夕,陈沐的父亲告诉陈沐,毕业后要回家乡山西汾阳,父亲是教育局长,为她安排了正式工作。陈沐告诉了江尹杰,此时的江尹杰没有背景,没有工作,父母都是农民,只有他一个儿子,陈沐问他:“我们一起去汾阳好吗?”
江尹杰没有说话,流着泪吸完奶茶,端起相机对准陈沐,“咔嚓”,拍下一张爬满泪水的脸。他说你等我一会儿,骑着自行车走了。
陈沐一直等到天黑,奶茶店要关门了,她才站起身,坐在店门口的石阶上哭了大半个晚上。
回到宿舍的时候,她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她不敢打开,纠结了好久好久,她把信从中间扯成两半,她希望她可以撕掉分手,她把信关在一个盒子里,离开了烟台,回了汾阳。
在汾阳,她当了一名老师,他们没有再怎么联系过,或者说他们一直都在等,他只知道她在一个叫翰林的中学,她知道他一直单身。
一年无言,也去那些年的兵荒马乱,就此鸣金收兵。
四、从那天起 我已经在劫难逃
无声的一年过去,六月的太阳下,一个男孩从烟台出发,骑着自行车,向西上路了。他只带了一张银行卡,一部手机,只有身上的一身衣服,和一颗迫不及待的炙热的心。
他住最便宜的小旅馆,那里有发霉的床和被子,还有被她赶走无数次的妖艳小女生。他的衣服穿了洗,洗了穿,胸前的一片青柠檬早已洗的不成样子。他的自行车常掉链子,坏了修,修了坏。他的黑白板鞋五块钱一双,他穿烂了三双,头发早已长到了眼角。
他说他能感觉到他慢慢地靠近陈沐,就像两块磁石离得越来越近一样,可他又担心他们两级相对,他又得只身返回。
但他知道,离开陈沐之后,他过得意兴阑珊。从初遇那天起,他已经在劫难逃,万劫不复。
这一骑就是三个多月。
看到“富强文明的汾阳欢迎您”这几个字的时候,是2005年的9月,他的卡里还有两千块,他准备去买一身好衣服,把头发剪一剪,清清爽爽的去见她。
他不知道翰林中学到底在哪里,他扶起自行车的时候却看到了身后大大的“翰林中学”四个字,他仓皇而逃,三个月,他活生生被风吹雨打成这个样子。
这天下午四点,他拿着一束花来到了学校,门卫不让他进,他买了一包烟才得以进入学校,他问:“陈沐,在这儿吧?”
“在初三组,前面,花坛左转第一个门”门卫抽烟抽得很得意。
陈沐不在办公室,然而他却看到,办公桌上赫然放着他们的合照。
原来,他们依旧孜孜不倦地爱着对方。他感到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来到教学楼,找到陈沐上课的班级,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陈沐穿着小西装真漂亮,他忽然也想像坐在下面的学生一样,能天天跟她在一起,他的眼睛彻底模糊了,讲课声戛然而止,他看到站在讲台上早已泣不成声的陈沐。
“一年了,我还是爱你。”他说。
“我知道。”
她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盒子,取出那封被撕碎的信,只有五个字,我们分手吧,左边纸的最后一个字是分,右边第一个字是手,是的,陈沐真的撕开了分手。
从烟台骑车来的那天起,他已经不打算再回去,他要和陈沐结婚。
五、这么难得 可不得万人同庆
2005年冬天结婚的这一天,他租了三辆车,婚房就是陈沐在学校的宿舍,墙上贴喜字,挂彩旗,一排土灰土灰的宿舍里面,他们的宿舍很是惹眼。
婚车来到学校的时候,正是课间操时间,操场上全都是学生,婚车驶进来的时候,广播换成了婚礼进行曲,学生们都穿着红色校服,尖叫喝彩。
他说:“这么难得,可不得万人同庆?”
婚车一直走到宿舍门口。在汾阳有一种习俗,婚房里面婆婆要先坐在床上,媳妇跟婆婆承诺可以把这个家交给她打理,婆婆才下床,媳妇儿才能上床,算是接过了这份责任。婆婆还在烟台,充当婆婆的,是学校的老教导主任。
新婚之夜,他们享受着早该属于他们的幸福,他问她:“你嫌弃我吗?我穷。”
“不嫌弃,我嫌弃你的是你一年前的犹豫。”
他承诺给她一个五年计划,五年时间在太原买房,在太原工作,只要给陈沐找到工作,陈爸爸一定同意他们去太原。
这五年,是江尹杰对那一年他的犹豫必须作出的弥补。
五年后,曾经的宿舍婚房已经成了太原市迎泽区一套140平米精装,江尹杰先是在电视台工作,又到了小公司,大公司,一步步走下去。2010年他开起自己的小传媒公司。
2011年五年计划结束,他超额兑现了承诺,她给了他两个孩子作为回报。
2011年,江尹杰把他们的故事变成电影。
六、你以爱为旗 可拿了什么作筹码
今年过年,我邀请江尹杰一家一起吃饭,他们四口人都穿着一样的青柠檬卫衣,连笑声都带着一股青柠檬味。
江尹杰说:“”十多年了,我爸妈还不原谅我,他们也喜欢陈沐,也爱他们的两个孙子,就是不待见我。”
怎么不待见?他父母那几年给我打的电话,流过的泪,从我这里问候你,也许你不知道,我都知道。
“把你爸妈接到太原来,你一年也不回几次,谁待见你?”
“几年了,他们不跟我走啊。”江尹杰低着头,像个罪人。
“你忍着几年不见你的爸妈,他们可忍不下去,昨天电话里,他们让我告诉你,他们想和你们在一起。”
江尹杰的泪已经滑到了脖子里。
他以爱为旗,单枪匹马,暴虎冯河般征战十年,赢了什么?输了什么?他拿什么作为人生的筹码?又算不算奢侈?他的内心又经历过几次声势浩大的声讨?只有他自己感受得清楚。
临别前,我把两张照片推给陈沐,第一张是当年奶茶店里脸上爬满泪水的陈沐。
另一张是江尹杰初到汾阳找到我时的样子,褪了色的青柠檬,长乱长乱的头发,黑布板鞋,扶着一辆破自行车,笑得灿烂。
七、海啸虽然来过 但樱花还是开了
那年江尹杰和我去日本采访那天,是海啸过后的四月,一个老妇人抚着树干,对媒体人王小川说了一句话,江尹杰拿着相机哽咽地按下了快门。
“海啸虽然来过,但樱花还是开了”
嗯,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