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记之三丨进学解【中考啰嗦话】

学生说：“痛彻心扉，不想说。”

我第一时间回复：“没关系考试成绩不是唯一评判标准。”被自己吓了一跳，这话说出来就是对语言之无能为力的力证。

没有不对，就像大学文凭，房产，职位一样，都是外在的，更关乎他人的评判标准。

但在她们那个年纪，解题考试，几乎就是全部了啊，且是被迫接受的全部。我的学生的初中时光，是夜晚十一点结束的晚自习，被要求钉在座位上不许交谈的课间十分钟，随时到跟考试一样频繁的辱骂和巴掌。所以他们中考，我无法毫不关心，十三号在心里被圈起来，熬熬煎煎等着被裁判。

我不能，也无法说，一次考试而已，不重要。他们的全部不重要？这是残忍了。后来我告诉那个考得不好的学生，我中考的故事。

那是成绩较为靠前的孩子都被家长送到省会城市重点高中的滥觞期。我初中的最后半年是在西安，第一次离家。高一的时候恨不得不用睡，别人说话、吃饭、看电视的时候我都在解题。太焦虑了，中考成绩像一根刺戳在肺腑里，连听到身旁的人对话都不行。必须安静，给我学习。

因为我那时竟认为这是可以得到爱的唯一方式。有长长的时间内以为，如果成绩不好，就得不到父母的爱。中考之后要交三万块借读费才能在那所重点中学勉强读排在等级最低端的班级。我又开始长胖。那个暑假整个人混沌地胶在父母冷冻的面孔中。我太让人失望了。我浸泡在责备的语言之海中，无处藏身。时过境迁觉得不算什么，是自己那时一叶障目。但当下，借读费、班级等级不断从各种人嘴巴里冒出来，考高分是我唯一获得骄傲的方式，失败遂带来屈辱。

没有得到休息的暑假结束后被送去读最末一级的高一，每一次都是考第一名。后来高二被拎上一层，再后来高考的时候，发现公布栏上自己的学籍神奇的从国际部（名义分部，收纳成绩一般愿意交借读费的学生）到了本部。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的利益交换一样。但其实高考也只是一般，我这人逢大考就没用。

我把故事简化成了这样：中考失利，末级班，借读费，用功，然后升级。我知道把这故事修剪成励志故事是不正当的。但我永远不忍心给他们看到世界的背面。我希望在他们这个年纪，是有爱，美和鼓励的，是可以相信生活就像童话一样努力就有回报的，是可以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的。

我是个能说“不忘少年之志，勿失赤子之心”就不会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类俗话的俗人。但这里要借用一下：我的三十六个学生、孩子，你们的路已开始走。

如果你们要走我走过的路，那么像我一样，一次考试结束了，尚有机会在下一次考试摘得更高处的果实。即使父母有责备之言，那也绝对不是不爱你们。他们也在学习做父母的过程之中，当然是爱的。只是爱也从来不是只有花好月圆，难堪的时候要一起面对。

如果你们已经离开主路，你主动或者被动被分流，开始读职业学校，开始第一次离开家乡的荫蔽照顾自己。那是各有前因，也许这是更加适合的人生道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们能保护好自己。如果你们可立身，可实践“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不是大学生也让人骄傲。

如果你做出选择，不要说“跪着也要走完”这类的俗话，而要有能力让这选择是正确的。当然我要你上进、勤奋、思考，是当你个人意识萌生的时候，我希望你首先是有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