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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照在对岸草色发黄的山坡上,照在腾起一层淡紫色薄雾的界河上,照在河边芦苇荡旁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慕光沿着这条小路走得飞快,好像生怕被谁拽回去似的。丽丽娅的清纯和妖娆在他的脑海里闪回着,让他感到深秋的冷风都是清爽的,温暖的。
他不时地被倒在小路上的芦苇绊个踉跄,惊飞一群群水鸟,现在什么东西都阻挡不了他脚下生风,阻挡不了他迈向镇上供销社的步伐。
经历了生死瞬间,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整,慕光己经恢复了精神和元气,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奋不顾身地去见他日夜思念的丽丽娅。
自我压抑的这些日子里,他从医生的角度不得不承认,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点燃了他体内的多巴胺和羟色胺。他遗憾地想到,与他相恋四年的温红其实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丽丽娅那双精灵般游动的绿眼睛让他丘脑中这两种被称为爱情激素的物质源源不断地分泌,势不可挡地汹涌而出,让他爆发出一个男人从未有过的激情,唤起了他心底最原始、最纯真的爱和依恋……
熊熊大火已经燃起,热血已经沸腾,他无法遏制,也不想遏制……他不想管她的己婚状态,也不想考虑自己的军人身份,他们就是两颗孤寂的相向撞击的灵魂,两个互相渴慕的青年男女,两个要释放天性的自然人。
你爱一个人,而恰好那个人也爱你,在春光正好的时候,在秋意最浓的时候,尽情地去爱吧!生命脆弱,人生苦短,趁自己敢爱能爱的时候,抛弃一切顾忌,大胆地追求自己喜爱的人去吧!医生心里在呐喊。
小路的另一侧是一道缓坡,坡上,一片林子外面向阳的草甸子上,秋天最后一批蓝莹莹的翠雀花在风中抖动着,像一串串恋着秋阳的温暖迟迟不愿离去的风铃。慕光跑上坡去摘了一捧兰花花,从背包里取出报纸,小心翼翼地包好,捧在手上。
慕光小跑起来,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镇子口。镇上干活的人们早已外出,阳光把家家户户篱笆墙的影子拖在地上,拖得好长。路上没见到什么人,一拐上通向供销社的那条发白的土路,他的心跳速度更快了。
曾经举行过热闹婚礼的镇公所门前的场院现在静悄悄的,几件刚刚洗过的衣服挂在供销社门口的晾衣绳上,还滴着水,随着风在轻轻摆动,那条开满了紫色丁香花的连衣裙让慕光心里涌出的温柔像水一样在全身荡漾……
丽丽娅恰好在供销社里,他太高兴了!即使不在,他今天也要从镇子里把她翻出来。
门半开着。慕光看见背光坐在柜台后面的丽丽娅,在昏暗的屋子里,她是那么明亮,仿佛浑身都在发光。
一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她高高挽起的棕色发髻上,照在她天鹅一般曲线柔和的脖颈上。她侧伸着头,正在看摊在身边的一本钩织教科书上的示范图,膝盖上堆着一大团白色的钩织品,手里的钩针挂着细线正在钩织花边儿。
慕光轻轻地走进屋子,屏住呼吸,站在那里,任凭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在体内冲撞。
慕光的影子挡住了那本示范书。
丽丽娅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刚要说话,“蹭”地一下惊跳起来,钩针钩物滑落在地上。
她双手捂着嘴,圆睁着一双大绿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失声地喊道:“是你吗?亲爱的慕光,是你吗?"
慕光点点头。
“哦,上帝,真的是你,我的慕光,你怎么会从天而降?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瘦成了这样?眼睛都凹下去了,我的那个英俊清秀的中尉呢?”丽丽娅眼噙泪花,嘴里絮叨着,伸出一只手隔着柜台去抚摸慕光刚刚刮掉胡子还泛着青光的脸颊,慕光抓住了她的手。
“我病了。”慕光盯着她的眼睛。
“啊?你怎么啦?”她的手一下子掐紧了他的胳膊,脸上显出面对突发不幸的无助和惊恐。
“我中了一只病毒,病毒已经扩散到全身,深入到了骨髓,已经没救了。”慕光继续忧郁地说着。
丽丽娅看着医生,眼泪吧答吧答地滴落下来。“到底是什么病毒?很严重吗?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丽丽娅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那只病毒……”
慕光轻轻地举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慢慢地伸出来,带着他的体温,散发着秋日暖阳馨香的一束兰花奉献在丽丽娅的面前。
“你,你骗人!”丽丽娅破涕为笑,跺着脚,娇嗔地收回手,捧过那束花,把花举到翘翘的小鼻子前,贪婪地嗅着花香。
丽丽娅的绿眼睛从花丛中抬了起来,像两潭幽幽的碧水,水中波光点点:“我特别……特别……想你!"她情不自禁地喃喃着,幽潭里的水草软软地蔓伸出来,蔓过柜台,与慕光同样缠绵似水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慕光被水草牵引着,被一股神秘而甜蜜的力量推动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伸,去迎接那朵向他接近的花一样的热唇。
两朵带电的云在空中柔软地触碰在一起,摩擦出一片电闪雷鸣……
院里传来拖拉机“突突突"的声响。
丽丽娅和慕光被惊醒,两人迅速地松开了手。丽丽娅把花藏在柜台下面。
“姐,我要的酒备好了吗?”瓦夏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在门外喊道。
瓦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久前做了新郎的安德烈。看见慕光,瓦夏一楞,但他马上热情地与慕光握手打招呼,安德烈也与慕光握了握手。
“备好了。你进来取吧。”丽丽娅转身进了里间,走路有些慌乱。安德烈跟了进去。
“好长时间不见慕军医了,以为你调走了。”瓦夏把身体斜依在柜台上,一双凹进去的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审视着他,似笑非笑。
“我去团部帮助工作了一段时间。”慕光踱到柜台的另一边,把自己隐在昏暗处,不让瓦夏看清楚他的表情和身体。他假装去看架子上的货品,那里摆着镜子、杯子、脸盆、小锅、饭盒等日用品。“我刚回来,来买些东西。”慕光心虚地说。
安德烈在一箱一箱地往外搬酒。
“你买这么多酒干吗?谁家又要办喜事?”慕光不解地问瓦夏。
瓦夏狡黠地眨眨眼:“办喜事不用这种酒。这酒度数高,有人喜欢。”瓦夏总是神秘兮兮的,他经常跑北伦、哈尔滨,不知在做些什么生意,出手很阔绰。
慕光还要问,丽丽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林中百合”牌香烟。
“又没烟了吧?给你留着呢。”丽丽娅像对一个普通的熟客说话。
“谢谢你,真不好意思,让你费心啦。”慕光不会演戏,也无法掩饰自己看着丽丽娅的眼神。他低着头又选了牙膏牙刷几样东西,从口袋里掏出钱递了过去。
“别客气啦!”丽丽娅往外推着慕光拿钱的手,又感到不对,她接过了钱,笑容有点不自然。瓦夏看了他们一眼,跟着安德烈往院子里走去。
两个人一个站在柜台里面,一个站在柜台外面,他们对望着,眼睛里还残留着激动和渴望的余波。他们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转向门外。院子里,瓦夏在拖拉机边上,正弯腰起身,把酒一件一件地递给后车斗里的安德烈。
瓦夏又进来了,细细地与姐姐商量晚上请人吃饭的事,没有一点马上要走的意思。
慕光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便拿起东西与姐弟俩说再见。走到院子里又回了一下头,看见了玻璃柜台下面的那束兰花,看见瓦夏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风从河面吹上来,吹着飘落的黄叶在镇上那条小街上滚动,从土道一边的篱笆根滚落到另一边的篱笆墙下面。
慕光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有几次差点踩着倒地的湿芦苇滑进河里。
天空怎么忽然变得冷飕飕,阴沉沉的。很快就要下雪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丘和树林会变成一片茫茫的白色,如同他的内心一样,变得枯寂而亳无生气。
他浑身的热血冷却了下来,理智又在渐渐复活,唉!来的时候竟然没有考虑好如何走回去的路。激情和热情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沮丧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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