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雅茉打开老公送她的礼物,她惊呆了。
这是一个材质厚实做工精致的水晶玻璃球:
蔚蓝色的屏幕里几只水母身子一伸一缩,藏在海草后做着游戏,各种各样的鱼儿摇头摆尾跳着水族的舞蹈,生动至极。
老公茅茂是个外科医生,忙起来不分昼夜。
虽然没多少时间陪她,却很在乎她,平日老婆说什么是什么,自己无论压力多大,只要回到那个温馨的家,一切负面情绪立刻烟消云散。
他们有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结婚这么多年,两人从没大吵过,即便有个言差语错,也没隔过夜。
当然,风平浪静的日子基本靠着茅茂的好脾气维持着。
妻子有个毛病,就爱为点小事张牙舞爪摔柜子上的小摆件,那些小玩意受茅茂影响,抗打,哪怕缺胳膊断腿,也能忍受住雅茉突然而来的神经质。
茅茂理解她,自打儿子豹子出生,她就辞掉工作做了全职妈妈,如今豹子九岁了,钢琴,跆拳道,书法,不仅多才多艺,每次考试的排名在班里也是数一数二。
这些成绩的取得除了豹子自己的努力,妈妈功不可没。
他知道,妻子除了脾气坏点,其他各方面都很好。节俭,上网给他爷俩代购名牌服饰,自己天天穿着家居服,让她买些衣服装扮一下自己,她老说自己又不工作,穿给谁看。
他承认,娶到如此朴素又舍己为人的老婆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所以每次吵架他都让着她,抬杠抬杠,一头不给力,另一头绝对抬不起来。
有时候脾气上来她会骂人,比如不要脸之类,他呢?肯定不会还骂。
女人嘛,让她赢又如何?也不会少块肉,还显得自己高姿态。不要脸就不要脸,为啥自己那么胖?脸皮厚吃块肉。
拿工作来说,平时好些,遇到手术,一站几小时,累成狗的他回家也骂娘,但真让自己在家待三天,恐怕他能闲成病。
他不是没脾气,是贱脾气,爱站在妻子的角度看问题,接送孩子,辅导作业,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一天到晚的忙,如此识大体,不疼她疼谁?
谁说家庭妇女没有压力?理所当然围着男人转?不过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喜欢她围着自己转,也许,生活上依赖她,已成为习惯。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妻子,懒得连双袜子也不洗的他,会把这个家搞成什么样?
~2~
不过逛街的时候,雅茉会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地,有时和闺蜜一起,有时一个人。
又到周末,她把儿子送去辅导班练琴,闲来无事想去超市买些日用品。
起风了,先是刮起一阵微风,娇羞地戏弄着树枝上的枯叶,一会儿,随着低沉的阴云,风大了,像一个色狼硬生生掀飞她敞开的长风衣。
她一边拨开乱发,一边系着腰带,要下雨了,她向路边跑去。
“哎呦。”只顾低头赶路,撞倒了一个怀抱一摞书的先生,撞倒他不说,自己也跪到地上。
雅茉连声道歉,蹲下来帮他捡起散落一旁的书本。
男的望着她暴露的膝盖说:“你受伤了。”
她看了看,这才感觉到隐隐作痛。
先生很不好意思,说什么也要让她随他到附近的家里处理处理伤口。
他叫汪清,很热情,拿了药箱想帮助雅茉,手刚触摸到她的腿,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重新坐下:“谢谢,我自己来。”
他开了家书店,家里成了仓库,书很多。
谈起书,他兴奋起来,拿起一本小说炫耀道原版,二十几块买的,现在翻了几十倍。如果她想看,可以借给她。
晚上她向茅茂陈述了街上遇到的状况,望着她的伤腿,茅茂十分心疼,表示改日一定要买些礼品去感谢那人。
再次经过汪清的家,雅茉上楼敲了敲门。
他正在看书,见她拎一大包水果,问:“腿好了?我这里可只接待病号。”
雅茉看着他,年轻,朝气蓬勃,长了一双深邃的眼睛,看样子不到三十岁。
她支支吾吾说不好意思,临时讨扰没有预约。
他哈哈大笑,让她进屋坐下,然后到厨房给她冲了一杯咖啡。
雅茉突然想起来时忘带那本小说。汪清依在桌角抱着膀,头一歪,说没关系,下次带来就行。
从小说的作者到情节到人物,他们谈了很多。
后来他问她是否喜欢诗歌,她点头说上学时经常读席慕蓉读顾城读海子,现在仅有那点诗意早被生活磨光了。
汪清从书柜中取了一本诗集,打开音乐,读到:
在芸芸众生的人海里
你敢否与世隔绝
独善其身
任周围的人闹腾
你却漠不关心
冷落
孤寂
像一朵花在荒凉的沙漠里
不愿向着微风吐馨
他读着,那么专注,那么动情,清脆、有节奏。
随着诗的画面,雅茉觉得自己一个人远离城市,跋山涉水来到大西北,热得烫人,但广袤的沙漠却隐藏着一块绿洲,周围大大小小的湖泊,让人好想舀上一瓢水冲冲裸露的脚踝,一切如此安静,如此美好。
~3~
“热吗?要不要脱下外套?”茅茂的话把她拉到现实。
雅茉的脸刷地红了,三十多岁的女人,居然对一个弟弟产生了非分之想,好不丑恶:“不,我要回家了,下次还你书。”说罢低头朝门口走去。
路上她警告自己:
一个已婚妇女,有老公有儿子有家庭,不属于自己的不要瞎激动。
想着把剩下的几章看完就把小说还给他,互不瓜葛,很好。
她其实不允许自己有背叛老公的念头,觉得很对不起他。
他很忙,有时等儿子睡着,她洗完澡想和他做个肌肤之亲,但他刚笑嘻嘻过来,手机响了,不用猜就知道有手术,加班,加班,永远加不完的班。
可是不忙,哪有加班费?哪来的家庭开支?哪有她现在幸福的生活?
第三天,雅茉又来到汪清家,这次,她主动脱掉外套。
汪清正整理书籍,准备把客厅的书籍搬到顶层阁楼里。
她觉得立马走不礼貌,认识时间再短也是朋友,帮帮忙,举手之劳的事。
为了感谢她,他想请她吃饭。
雅茉吓得心砰砰直跳:“家里等着我做饭呢。”转身就走。
汪清目送她离去的背影,苦笑着关上了门。
没多大会儿门又响了,开开,雅茉,她说:“我来拿外套。”想逃,被汪清逮个正着。
对于雅茉的出轨,茅茂是有感觉的,但不确定这感觉是什么。
刚开始他没意识到,只发现与原来相比,妻子变了,变得对他不耐烦,对一直向往的旅游也失去了兴趣,好容易休假要带她和儿子出去玩几天,她也没答应。
最大的变化是比以前爱打扮了,购物:大衣,高跟鞋,名牌香水。
以前从来不搽口红,现在光口红就有五六支,不同颜色,根据不同衣服搭配。
他发现,结婚这么多年,妻子的好身材长年包裹在宽大的家居服里太可惜,如今打扮起来,真的很迷人。
她变得越来越美,他也高兴,偶尔出去吃个饭带上她,在朋友跟前很有面子。
直到那天,训斥了手下一个收受红包的实习医生小夏,他才彻底发觉自己原来是个最大的傻瓜。
小夏解释红包是老婆收的,与他无关。
茅茂听了很生气,说你小子不默许媳妇敢吗?有你这样的徒弟真是耻辱。
小夏被骂火了,说:“师父,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原本想烂在肚里的,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打算隐瞒了,我曾看见师母和一小鲜肉在一咖啡馆,两三回了,关系可不像一般朋友,起初以为是她弟弟,但没听说师母有个弟弟呀?”
茅茂愣了,在雅茉身上发生的一切不正常,答案都在这里找到了。
~4~
出差到外地之前,他希望妹妹跟踪嫂子,找到她出轨的证据。
最终妹妹完成了任务,把一张张嫂子和另外一男性在饭馆暧昧的合影交给他,事实摆在眼前,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几经思考,他还是找到了汪清的家。
进门,很有涵养地寒暄了几句,作了自我介绍,然后直奔主题,索问他和雅茉的认识过程。
汪清丝毫不慌乱,成熟得像个老男人,镇定地一一作答,期间给茅茂续了两次茶水。
茅茂走进卧室,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水晶玻璃球,蔚蓝色,里面是形态各异的鱼类,不错,正是他送给妻子的那个。
他捧着水晶球,哆嗦着问他哪里来的,汪清倒是干脆,说她送的。
茅茂听了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床沿,冷笑几声,恨恨道:“对不起,我实在忍无可忍。”
完毕,抄起床头的一把椅子,猛地砸向对方,一下,一下,鲜血顺着汪清的头部一滴滴流出来。
汪清没死,出院后没有起诉,搬了家,彻底离开这个城市。
茅茂把水晶球悄悄藏在了柜子下的抽屉里,照常上下班,没有和雅茉提起这件事。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很宠爱她,为什么她会跑到别人怀里。
但她依然是自己的妻子、豹子的妈,薄情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5~
雅茉多次发誓要和汪清断绝关系,那个男人让她在平淡生活中重新燃起了逝去的激情,但天长日久,激情散去,他不可能像茅茂那样宠着自己,她不想离婚。
汪清当然不愿意,他喜欢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每次她提出分手,他都用眼泪留住了她。
左右为难的雅茉也曾哭过很多次,不知怎样才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让他对自己死心。
后来下定决心删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不再见他,也不接他电话。
他那边似乎也没了动静,好长一段时间听不到他的消息。
生活恢复到原来的日子,以前发生的种种在时间面前算什么呢?它流逝着就可以埋没所有的经历。
那天雅茉打扫卫生无意中发现了水晶玻璃球,拿起,手一滑,掉在地上,没有碎,只不过底座和球分开了而已。
看见里面有张纸条,写着:
老婆,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希望二十年、三十年后我们还在一起。爱你的老公。
她记得这水晶球送给了汪清,怎么在家里找到了?
思索间拿起茅茂脱下的一件厚外套准备去干洗店,才发现右边的口袋里有一沓东西,仔细一瞧,是她和汪清的合照。
重新把水晶球装好,她看见,蔚蓝色的屏幕里,所有的鱼儿静止不动,再没了从前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