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让我邂逅一所城市,一个夜晚加清晨的温柔。
15年11月22日,北京暴雪,我在登机室里淡定地读着九把刀写的《等一个人咖啡》。行李箱上绑着北京烤鸭和双肩背包,高耸挺立在我的身旁,替我挡着周围人群焦躁的目光。我甚至有些后悔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翻开了这本,些许应景却略带诅咒的书。当天百分之九十的航班被直接取消,而我飞往成都的大鸟却一直显示登机正常,直到从可以理解的晚点延误,到两个小时之后的取消。
地勤姐姐冷艳的面庞做出格式化的道歉,口口声声说帮我们查改签的航班。我和那几个商务装男士却不约而同离开了候机室。这场雪,化不了。
拿起手机给公司打电话,退票吧,换个城市,天津。
我从北京机场走的时候是九点,大雪不仅是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路,更让本来就沉重不已的帝都交通疲惫不堪。十一点到达北京火车站,留给我的,只有一辆马上出发的绿皮车。
天津,第一次去呢,只是没想到去的理由这么不羁。那是一座充满了麻花和狗不理包子的城市吗?可惜啊,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很多在天津的朋友都没办法约。
凌晨1点到了天津,手机没电,充电宝没电。车站里的出租车通道已经关闭,没办法,只能往外走,碰碰运气。北方冬天的夜晚都如此吧,刚下过雪的天津,竟也无人问津。终于一个“好心”的黑车师傅拼车带我一个,问我去哪儿。
“我不知道啊。你想去哪儿?”
师傅的天津话我不太能听懂,大致意思是告诉我就在车站附近找个店住了吧。
我其实不太愿意住店,第二天要早起,而我知道,这个时候入睡对我来说,是第二次误机的风险。
“师傅,带我去个银行,我身上现金不够了。然后带我去个网吧,我工作还没做完。”
师傅一听,炸了。一顿用我还是不太能听懂的天津话数落着我:该休息不休息,爆炸事件之后天津整治,不允许夜间开网吧了,银行也找不到,这附近没有!
没和我商量,带我去了一个类似于招待所的小宾馆,在前台面前用恳求的语气和那个小妹商量着给我安排一个房间,然而神采间却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而且,在听他们说如家汉庭绝对全满的情况下,我如果住了这家所谓市政府开的宾馆,那就免我的车费了。
我不是一个喜欢被营销的人,尤其是我本来就不愿意做的事情。当然我也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天津,市政府为什么要在破败街道深处开一家宾馆?所以我直接跳过了问价的过程。
“不住,别和我说其他的,我听不懂。带我去银行,不然你也没钱,不商量。”
我坚信这个虽然眼神略带挑衅但身型瘦小的师傅,若是真要动起手来,是打不赢我的。何况,我有意无意给他透露了我身上有定位并且有天津的朋友在和我随时联系。他使劲儿喘了几口粗气,悻悻地带我回到了车上。一路上语速惊人地说着我的不懂事。我无可奈何地对窗外笑了笑,虽然我时刻提醒自己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但现实告诉我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去包容。在路过一家网吧一家711之后,终于看到了银行。
结完帐,师傅问了我一句:“那你一会儿住哪儿?”我相信这句话他是真诚地出于人性的善良和正义,我肚子有些饿,腆腆对他说,711。然而师傅竟还问我711是什么。我愈发觉得自己之前对他所谓“险恶用心”的揣测感到有些难过。
“24小时便利店,走了啊,谢啦,您路上慢点开。”
引擎声响起,这辆黑车离我远去。我拖着行李箱,踩着雪水,真正意义上地踏上了天津这个对我来说一无所知的城市。但我知道,此行并不会一无所获。
沿着记忆中的路,我应该会先到一家711。我从容地欣赏着一个城市夜间的睡容,刚才的小不愉快已经被我抛到脑后,我在尽可能地规划着这不足九个小时的旅程。即使寒风使我瑟瑟发抖,我依然自嘲着这算不算是一次失败的离家出走?
走到711,地上全是纸箱和垃圾,这和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难道我撞上了百年一遇的便利店抢劫?!我四处张望,没有人,于是不太自信地喊了一声:“有人吗?”一个纸箱被扔在地上打破了这场尴尬,顺便成功地吓了我一跳。
“你先自己选,我们24小时营业。”
只见和我说话的是一位身形微胖的女生,她毫不费力地在店里搬弄着各种纸箱,虽然都是看似毫无章法地往地上乱扔,但我知道她之后会收拾好的。因为她根本没有抬头看我,而是专注地弄她的纸箱。
“我能充个电吗?把手机充开就行,”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我会买东西的!”
女店员终于抬头,干练的短发搭配着可以想象的女强人面容,眉毛修得很粗也涂得黑到发亮,仔细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可以充电的地方。“随便你。”我几乎对于涂红色唇妆的女人没有一点招架力,瞬间就有一种她才是那个叫上帝的顾客。
看着手机进入充电模式,矫情点说,一个在外风雨飘摇的游子终于有了安国定邦的基业。我开始在乱糟糟的货柜面前乱逛。全国统一连锁的店有一大好处就是,无论在哪个城市在哪个时候,我都能买到自己熟悉喜欢的独一份,也能勾起同样的回忆和气息。我一如既往买了瓶豆奶,却又心血来潮买了袋果冻,可能是因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生吮着果冻正好符合我现在“劫后余生”的小庆幸吧。
挑好了吃食,我还是没有即刻去结账。慢悠悠地看着平时我不会去注意的地方,认识一个个以前不认识的品牌和产品,权当涨知识了。内心也在想,以前人多的时候不敢,现在就我一个人,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一些民风彪悍地区的人一样,先喝着,一会儿再结账呢?然而这种五大三粗的方式明显和自己不是一个画风,还是安慰自己要慎独好了。
到收银台前已经是一个小哥了,他刚从仓库走出来。当时出神在内心挣扎,我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扫码、收钱、找零,眼神一直在看还在搬箱子的女生。
“你们每天晚上都会这样理货吗?”我对着小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对啊,每天都会把保质期短的扔了,或者即食的变冷冻再卖。”小哥的天津口音不重,应该是看出来了我是一个拖着箱子的外乡人。“哇哦,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被抢劫了,不敢进呢。”我以为我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然而小哥配合我笑了一下之后就去帮女生了。可能我这个四川人说普通话他不太听得懂?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俩很快把箱子都收拾好了,我的手机也充开了机。我搜索着附近的网吧,他俩走出了711抽烟,留我看店。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我记住了路,准备动身。
推开门,电子播报器千篇一律地说着欢迎光临。小哥看了我一眼,问我抽烟吗。作为三好青年我当然拒绝了。为了保险我又向他们询问了网吧的位置,果然有一个离我更近但是地图上没有的网吧。道了声谢准备大步流星奔美好前程了,女生吐出一口烟突然对我说:
“朋友你的行李还没拿!”
于是我以为我能带着主角光辉潇洒地离开这个充满尴尬的便利店,却最终狼狈地逃离现场。哪怕一路向网吧的过程当中,我一直都很尴尬,可能这种尴尬,是对于朋友之间出糗的羞愧吧?
凌晨三点的天津,在陌生又熟悉的便利店遇到两位友好的“朋友”,这份惊喜让我对这个初觉不太友好的城市,亲切感倍增。
我无法仅用十来个小时就去感受一个城市,也就无从评价。如果城市能说话,他也一定希望我免开尊口,毕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但我愿意把这趟意外的连旅行都算不上的行程记录下来,只因为在寒冬三月的北方,依旧有人在辛苦地劳作,并且带给身边的人温暖。有些时候,陌生人稍加善意的微笑都会令我们忍不住去说一声:你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