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就在黛红和自己的导师李教授研究华山的精神状态的时候，长春市交通大队陶大队长给华山介绍了一份工作：去春城服装厂当更夫，又让他上演了一出精彩好戏。
春城服装厂的赵厂长下楼迎华山，华山上楼找赵厂长，他们俩在楼道里相遇，赵厂长问：“你是来做模特的吗？”华山说：“我是来当更夫的。你可认识赵厂长？”赵厂长说：“我就是。”他们俩同时打量着对方，在心里说：“不像。”华山一米九的个子，只有六十五公斤，身体柔韧得像女人，皮肤细腻光滑，嘴唇上刚刚长出一圈小绒毛；赵厂长不到五十岁已经谢顶，专捡厂里“新的旧衣服”——库存穿，土里土气倒像个仓库的保管员。跟在儿子身后的高所长说：“是陶大队长介绍我们来的。”赵厂长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华子良，我知道。”把他们领进了办公室。
“大姐，您的上衣好像是我们厂的产品吧？”在厂长办公室，客人们刚一落座，赵厂长就对高所长身上一件紫红色外套发生了兴趣。
高所长不好意思道：“在百货大楼买的，穿五年都旧了。”
赵厂长点着一支烟，又递给华山一支，说：“那是我们厂的‘78款小蛮腰’，在当年那叫一个时髦，仿电影《庐山恋》里张瑜的样式，是我的设计，获过中国服装设计师协会金顶奖。仅这一款服装就给我们厂带来了上百万的利润——那时候一款新衣裳能流行一两年，现在一款新衣裳只能畅销一两个月，在长春这地方就是不能做服装。”
高所长有点讨好地：“像我这个年龄的人都穿过咱们长春的‘春城牌’服装。”
赵厂长感慨道：“80年前我们厂有职工三千人，有自己的服装设计研究所、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意大利成套设备、西服、时装、运动服、衬衫、童装都能做，在重庆路有我们的门店，在北京王府井百货大楼有我们的专柜，‘春城牌女装’曾经是沿海地区服装厂模仿的样板。当年我们厂年产值五千万以上，是全省轻纺行业的龙头！现在我们厂不到五百人，大部分职工都下岗回家了，还得厂里养着，负担老重了；现在年销售不到千万，还大部分是房租收入——当年模仿我们的浙江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办厂，租用我们的厂房、设备、技工，再蚕食我们的市场——连货都不用在外地进了，真是干不过他们！”
高所长附和说：“服装就是这样，可能以后中国有一个城市生产服装就够全国人民穿了。”
赵厂长像找到了知音：“您也这么认为？服装有什么？工和料有几个钱？可是你有品牌就能卖出天价，没品牌连成本钱都卖不上，竞争太激烈，没个干。”说着，他点着了第二支烟，把火柴扔给了华山。
这二人说话的时候华山又走神了，手里夹着香烟却不知道点火。他看着办公室一角的一只掉了漆的绿皮保险柜说：“办公室存这么多现金可不安全。”
赵厂长有点吃惊，说：“你怎么知道保险柜里有现金？”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钱味儿。”
赵厂长很有成就感地笑了，又掩盖说：“厂里都半年没开资了，哪有什么现金？”又对华山身上一件军绿色中山装发生了兴趣，问：“你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裳？我猜猜——百利宝！没错吧？”
“是百利宝，您好眼光。”高所长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佩服。
赵厂长挑剔着这件衣服的做工：“你看这儿，你看这儿，任何品牌的服装我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华山一撇嘴，说：“这有啥难？中国的品牌服装总是在模仿外国的品牌服装，从商标到广告、从款式到饰物、就是咱们‘春城牌女装’不也在模仿意大利的范思哲？”
高所长拦住儿子的话：“净瞎说，别的品牌都模仿咱们春城。”向他挤挤眼，意思是：“不会说话！”
赵厂长果然生气了，从他狠狠的吸烟动作中能看出来：“净瞎说，春城啥时候模仿过范思哲？春城模仿的是香奈尔！走自主创新的路谈何易？成本高，风险大。抄人家的，最好连商标都假冒了，款式一样，价格便宜得多，才有市场竞争力——我们国家许多乡镇和私营企业都是这么发展起来的。中国企业早期靠偷人家的技术和产品起家，以后必将尝到侵占别人知识产权的恶果，当自己的知识产权也得不到保护的时候。”
听到这里这娘俩才明白赵厂长是正话反说，还挺风趣。
“春城抄过，是被市场逼良为娼，但春城没那么下作，我们在抄中改良，保持了自己的品牌。”赵厂长认真道，又转颜笑着说：“小伙子行呵，还挺有见解。”
华山说：“服装的竞争表面上在款式，其实在品牌——企业美誉度的长期积累，这就是有些人认为买国外品牌花钱多也值的原因，不被骗，有身份感。更深层的竞争在技术，美国人就研究了一种‘人工气候仓服装’，它用一种‘相变材料’，‘相变材料’您知道吗？”
赵厂长打着呵欠点着了第三支烟，他的眼睛浮肿并充满血丝，看来好久没睡觉了。“你说。”
“最常见的‘相变材料’就是水。水在零度以下会结冰，冰态的水的体积会变大，质量会变硬，这时候它在吸收热量使自己变冷；等它放出冷量使自己变暖，水又会变回液态，体积会变小，质量会变软；可加热到100度后它又会变成气体——这就叫‘相变’。‘人工气候仓服装’很轻、很薄、穿上能让身体长时间——至少五个小时保持常温37度到45度。它已经被应用到人体隔热、保温的各个领域，特别是间谍活动——你能想象有人穿着单衣就能越过北冰洋吗？”
高所长想起了那年三九天的夜里她把穿着单衣的儿子和丈夫关在门外的情景，那时候要是有这种“人工气候仓服装”就好了；今天想起来又后怕又心疼——会冻死人的！要说也是对华子峰的信任，这家伙跟狼一样有野外生存能力，要不然儿子也不能一个人一分钱都不带在冰天雪地里流浪了一个冬天。
赵厂长点着了第四支烟，不知是尼古丁的作用还是华山话题的刺激，他兴奋起来，问：“人工气候仓服装？真好，这就可以让我们这家生产民品的厂生产军品了，那有没有更高技术的服装呢？比如‘隐形服’？”
华山笑道：“隐形技术最早传说于古代的巫术；真正的‘隐形服’可能是中国的‘夜行衣’，它不过是一件从头到脚的黑衣；其实世界各国的军队都在使用隐形服，比如：一般陆军军服的颜色都是绿色、灰色、土黄色，海军军服的颜色都是白色、蓝色，就是为了接近作战环境的颜色，易于隐蔽。花花绿绿的迷彩服更是运用了这一原理。自然界有许多东西都善于变换身体的颜色，比如生活在马达加斯加岛、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的变色龙。它的肤色会随着背景、温度和心情的变化而改变，人类现在的材料和技术还达不到。人类现代的‘隐形服’是一种能逃避红外线或其它射线的材料，人们穿上它可避过监测，就和隐形飞机的原理相似，可它们逃避不了肉眼；未来真正的‘隐形服’是一种能够穿戴的‘碎片化显示器’，用呈现背景图像的方法把人融在环境里……。”
赵厂长被华山侃晕了，拍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走服装高科技这条路呢？”问：“老弟你是什么专业？”
华山说：“国际间谍。”
高所长赶紧解释：“他是业余的，从小对公安工作最感兴趣，算自学成材。”
赵厂长张了张嘴，没笑——他感觉眼前这个小伙子可不是凡人，要不然陶大队长怎么会把他介绍给自己呢？起身给华山鞠了一躬，说：“敝厂得遇先生就如久旱的庄稼逢甘霖哪。”
高所长慌得不行：“厂长您可不能这么讲。”用眼睛一剜华山：“跟你爸一样，没有不懂的。”
赵厂长又点起一支烟：“听说你侦破过那个全国最大的持枪凶杀抢劫案——‘二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