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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格拉底式提问,到哈克尼斯圆桌和哈佛以参与者为中心的教学法,到去年获TED大奖的“墙上的洞”试验,到私人董事会,这其中的一条鲜明的主线是对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创造性、积极性的高度重视,本质上是个体主义、自由主义哲学在教育上的体现。在广播体操、大合唱、标准答案、成绩排名、三好学生等集体无意识中成长起来中国人,何时才能真正开始独立思考?(肖知兴)
出生在纽约一个犹太人家庭的马克·扎克伯格在纽约读完一年高中后,转学到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PhillipsExeter Academy)。他在那里学习拉丁文,并成为古典文学爱好者。
他在一张椭圆形木桌上,跟其他11名学生阅读艰涩难懂的长诗《埃涅伊德》。“世界无所边界,伟大没有尽头。”老师不发一言,他已领悟到这是特洛伊勇士埃涅阿斯对建立自己城市帝国的欲望和追寻。之后,马克·扎克伯格考入哈佛,创建了社交帝国 Facebook,成为继比尔·盖茨之后最著名的哈佛辍学生。
小说家丹·布朗的高中时期,也在埃克塞特学院度过。每天放学,他花费好几个小时,在一张圆桌上孜孜不倦地研究横纵字谜游戏,以及易位构词法。他的父亲理查德·布朗在学校担任过 29 年数学老师。很多年后,丹·布朗回到母校担任英语老师,在圆桌上构思了一个哈佛符号学教授调查卢浮宫馆长被杀案的故事,最终《达芬奇密码》让丹·布朗成为美国知名畅销书作家。
对于菲利普斯埃克塞特的师生来说,每天用来学习的课桌,被命名为“哈克尼斯圆桌”,它是最亲密的教学伙伴。学生和老师围坐在大桌子旁交流讨论,学生是课堂交流和讨论的主体。小镇埃克塞特距离波士顿北部80公里,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就坐落在小镇中心。这里地处免税州新罕布什尔南部,外国游客很少来这里,美国当地人也只有在冬季滑雪时才会想到它。然而,正因为这张“神奇圆桌”背后的教学法,吸引不少哈佛、耶鲁等名校毕业的博士来此任教。目前,学校共有学生1071名,205名教师——其中81%有硕士或以上学位。
校长托马斯·汉森(Thomas Hassan)毕业于布朗大学数学系,拥有哈佛教育学博士学历。24年前,他在布朗大学担任招生官时,一个问题始终困扰他:“为什么来自埃克塞特学院的学生,思想已如大学生般成熟,语言表达甚至超越普通大学生?”“那是圆桌教学法的功劳。”学生们回答。于是,他从布朗大学辞职,来到“圆桌教学法”发源地埃克塞特担任数学老师。
汉森西装笔挺红光满脸地出现在记者面前。前不久,他的妻子刚当选新一届新罕布什尔州州长。照理说,每任州长需搬迁到州首府康科德任职,但汉森和妻子依旧选择住在埃克斯特的校园里。“这是很温暖的地方,我已离不开它。”汉森说。
学院前招生主任、历史学“教授级”教师理查特·舒巴特(Richard Schubart)在学校工作40年,去年7月刚刚退休。如今,他居住在离校园步行不足十分钟的别墅里。他向《外滩画报》回忆说,40 年前,他从纽约州立大学宾汉姆顿大学美国历史系博士毕业后,带着妻子来埃克塞特滑雪,厚厚的积雪映照着新英格兰式红砖白窗灰顶的校园,让他误以为走进一所如画卷般美丽的“隐身”大学。同年,他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一则“历史老师”招聘信息,于是举家搬迁到埃克塞特,一住就是40年。
埃克塞特学院和中国最初的渊源是它接受过最早一批清朝留美幼童,其中1860年出生的唐国安在埃克塞特学院毕业后考入耶鲁大学,回国后任清华大学前身清华学校校长。
据《纽约时报》报道,埃克塞特每年平均在每个学生身上花费约64000美元,而2010全年学费约为40000美元,家庭年收入75000美元以下的学生免学费和生活费,学费收入仅够学校全年开支的30%。出手如此阔绰,是因为有高达近10亿美元的校友捐款做后盾。根据2012年最新统计,学校拥有总计 9.69亿美元校友捐款,名列美国私立高中之首,第二位是由学校创始人约翰·菲利普斯的侄子创建的菲利普斯·安多佛学院,校友捐款数为8亿美元。
《经济学人》把埃克塞特学院称为“英美私立高中第一梯队”,伊顿公学、哈罗公学可以与之媲美。埃克塞特学院还拥有一件耶鲁大学建筑系教授路易斯·康的建筑瑰宝——一栋实体藏书量达25万册的九层图书馆。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中学图书馆,目前拥有纸质书籍16万余册,加上电子书总计超过 27万册。
“圆桌教学法”的诞生
走在埃克塞特校园,透过教室窄窄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张张醒目的椭圆形木桌,学生称之为“哈克尼斯圆桌”。在整个学校,这样的桌子大约有上百张。离开学校不远的地方,还有全世界唯一一家定制“哈克尼斯圆桌”的公司。
标准的“圆桌”实则为椭圆形,最长直径6米,周围可摆放13把椅子,圆桌有13块木板,当学生考试时可以抽出来,然后把椅子转90度角,就可以让学生背对背地考试。每张木匠手工定制的圆桌,价值1万美元。
“哈克尼斯圆桌”得名,是因为1930年美国石油大亨、慈善家爱德华·哈克尼斯(Edward Harkness)决定向埃克塞特学院捐款时提出了一个附加要求:学校必须创造并实践一种变革性教学法。
时任校长刘易斯· 佩里(Lewis Perry)是学校第八任校长,刚上任不久后,学校不幸遭遇一场大火,教学楼被烧毁。当时,学校负债累累,刘易斯急需这笔钱。于是,他亲自去英国走访了21家私立寄宿高中,回来后学校理事会起草了一份改革提案交给哈克尼斯,然而,哈克尼斯看后却摇了摇头,说:“老兄弟,你知道吗,现行的教学模式对像我这样成绩不好、害羞或者想法特别的学生很不适合。”
当时,埃克塞特采用的是自上而下的授课方式,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下面坐着二三十个男生,如果学生想发言,可以伸手打一个响指,老师听到了会示意他发言。那些内向的孩子可以永远隐匿在被老师忽略的角落。
深入交流后,哈克尼斯透露心愿:“我脑海中的课堂是这样的,学生围坐在一张桌子前,老师与他们交流,通过一种类似开会的方式引导他们,鼓励每个学生发言,这会是教学法的真正革命。”
刘易斯校长赶忙重新与理事会开会,借鉴“苏格拉底教学法”(Socratic Pedagogy),创造一种激发学生自由思考和辩论的课堂。为了不让任何一名学生成为“隐形人”,理事会决定将每堂课的规模缩小到12名学生,师生之间、同学之间都可以进行交互式交流。
第一张课桌被制作成圆形,哈克尼斯并不满意,他觉得桌子中间部分大家伸手都够不着,太过浪费;于是第二张桌子被制作成类似橄榄球形状的椭圆形,哈克尼斯在偏尖的一头坐下,仍不满意,他感觉最两端的两名学生太过“孤立”,需要转头90度才能看到旁边两位同学的眼睛。“如果你不能看到和你对话的人的眼睛,这样的讨论有什么意义?”他建议将桌子设计成偏胖的椭圆形,可问题又来了,这样的桌子太大无法直接进入教室。于是,学校就请木匠现场制作,将“圆桌”固定在教室里,成为教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哈佛主修教育学的校长托马斯·汉森告诉记者,“圆桌”教学的目的是让更多人参与到教学中,再也不会有学生可以“躲过”老师的眼睛,每个人都被要求全身心投入。“有超过900项研究证明,学生间的合作比竞争的、各自单独的努力更有效,能取得更高的学业成就。”
如今, 埃克塞特学院的SAT平均成绩在300多所私立寄宿高中里经常排名第一,每年进入常春藤联盟、麻省理工、斯坦福人数约占总数的30%。从学校2010年到2012年的升学统计来看,考入人数最多的学校是哈佛大学(34人)和哥伦比亚大学(34 人),接着是“波士顿五大名校”之一的塔夫斯大学(30人)和普林斯顿大学(29人)和达特茅斯学院(29人)。
戏剧教师莎拉·瑞姆(Sarah Ream)本人也是埃克塞特学院1975年的毕业生,“圆桌教学法”的受益者。如今,她成为风格另类的“导演”,每当导演新戏,她从不滔滔不绝地跟同学研读剧本。为了激发学生的想象力,她经常让学生思考五个问题,比如下一部戏“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想做什么”、“我有什么困难”、“我应该如何提高”。
“学生不是舞台上任导演操作的木偶,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莎拉说。
从“壁花”到“忍者”
去年秋季,从上海美国学校读完9年级的华裔女孩董初琳(Dana Tung)考入埃克塞特高中,“插班”读10年级。埃克塞特高中录取率只有15.9%,Dana像每一个收到埃克塞特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一样,兴奋得几个晚上没能睡好觉。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真正进入“圆桌课堂”,她又失眠了。
她第一次走进教室,就看到一张巨大的桌子放置在教室偏右的位置。那张桌子看上去十分坚固,如果木匠不把它切成碎片,它或许会永远固定在原来的位置。
“感觉很新鲜。”她回忆说,11个学生和老师坐在位子上,光看背影,她甚至还分不清哪个是英语老师。
这是董初琳生平第一次和老师坐在一起上课。即便以前在上海美国学校,也是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学生在下面听课做笔记。
开学第一周,不少老师、教职员工以及学长自豪地向这位10年级插班生(美国高中为四年制,9-12年级)介绍“圆桌课堂”。“这是一种独一无二、改变生命的体验。”这是她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开学前两天,董初琳发言并不多,尤其是英语课。她本身是一个很善于跟人打交道的女孩,上海世博会期间还跟随拥有文化传播公司的母亲去纽约多个博物馆采访,但在“圆桌课堂”,她突然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变得有些焦虑,害怕犯错。“我尝试去说话,很认真地听别的同学说,结果就来不及思考我想说的内容了。有的时候,话到嘴边刚想说,别人先开口说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两个星期。有一天,董初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抛开一切束缚,张开嘴,把想说的全部说出来。那堂课,她突然感觉真正成为“圆桌课堂”的一员。那天之后,她越说越多,“好像有一种超越自我的感觉”。
如今董初琳已经在埃克塞特学院上完秋季、冬季两个学期的课,她已经完全适应学校学习和生活。她发现自己开始学会在恰当的时间说恰当的话,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发问者,掌握了良好的自学能力,不再害怕犯错……
在“圆桌课堂”,每个学生都会有自己的“头衔”。那些从不说话是“哈克尼斯壁花”,说话滔滔不绝的是“哈克尼斯战士”,平时沉默寡言,一旦说话一针见血的是“哈克尼斯忍者”,那些提供有价值的观点的学生,被称为“哈克尼斯公民”。
当董初琳游走在“忍者”和“公民”之间时,来自南京的中国籍男孩石小渔(化名)还没被归纳到上述四种“头衔”之中。他说自己是“哈克尼斯印象派”。在课堂上,他参与讨论话不多,但可以清晰完整理解整堂课的教学脉络,并用绘图的方式把上课的逻辑链“画”下来。
去年秋季,石小渔在南京外国语学校初三毕业后考入埃克塞特读9年级。这位脸上还有几分稚气的小男孩,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秋季和冬季学期结束后,老师对他的评价是:“一个思想很有深度的男孩;不怎么爱发言,尤其是历史课、英语课,但是他一旦发言就能对全班同学的讨论给予总结和概述,并且能够把其他同学忽略或者游离的主体性问题探究出来。”
作为经历9年“填鸭式”教育的中国学生,石小渔在“圆桌课堂”的身份除了是“不怎么说话”的学生外,更像是一个“哈克尼斯教育观察家”。他发现在讨论过程中,学生扮演的角色确实有相当的规律可循。“在老师对面的学生与老师互相呼应,常常扮演话题引导者的角色;两侧的学生会提供很多证据和问题;离老师最近的学生则常有奇想,给话题注入无限生机。”
尽管发言不多,石小渔也很享受这种由“圆桌”产生的快乐交流。他在一篇日记里这样总结:“作为9年级学生,课堂上逻辑性还不够强,但是观点活力四射,流动不止,信息量过大,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锻炼提高效率,圆桌课堂会更加成熟。”
“数学极客”培训地
在埃克塞特学院的校友名录上,可以看到那些赫赫有名的名字:比如第14任总统弗兰克林·皮尔斯、第16任总统林肯的儿子罗伯特·林肯、资深参议员丹尼尔·韦伯斯、小戴维·洛克菲勒、丹·布朗、马克·扎格伯格。这些年,两名华裔“数学极客”(Geek) 的名字尤其吸引亚洲学生家长的眼球。
一位是2008年好莱坞电影《决胜21点》里“赌圣”原型马恺文(Jeff Ma),他在埃克塞特学院毕业后考入麻省理工,成为学校“21点小组”成员,依靠强大的计量分析神算能力,他和同伴前往拉斯维加斯,一晚上赢走90多万美元,被各大赌场列入黑名单。
另一位是2007年考入哈佛的华裔女孩龚逸然(Sherry Gong),在埃克塞特读高中时,她参加过5 次奥数比赛,获得1金2银的好成绩。进入哈佛大学后她选修了“MATH 55”,所有的作业、测试、考试均得满分,震惊哈佛。这门课可谓“世界上最难数学课”,专为数学极客设计,在国际奥数界赫赫有名。比尔·盖茨大一时也上过这门课,他的哈佛朋友詹姆斯·塞特纳、现任康奈尔大学物理学教授回忆说:“学习直到凌晨两三点,吃比萨,玩桌上足球或视频游戏。”
在埃克塞特,记者找到了教过马恺文、龚逸然的数学老师冯祖明。他是美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总教练,也是埃克塞特学院培养“数学极客”的活招牌。2002年,马克·扎克伯格申请哈佛时,还特意请他写过一封推荐信。
在约见冯祖明之前,记者已通过网络了解到他的传奇故事:14岁进入北大少年班,18岁考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数学硕博连读,博士毕业后他可以选择去华尔街工作,或者继续数学研究,但他却选择到埃克塞特教书,如今已经17年。目前,他的女儿也是该校学生。
在一个名叫RatemyTeacher 的网站上,一位学生对这位华裔数学老师评论道:“教学水平无与伦比,但他需要去上情绪管理课。”另一位学生说,冯老师上课火气大,在教室里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跟学生争吵。
石小渔回忆当初未进学校时,就听说有这样一位威严的老师,一些美国同学见到他如同“老鼠见猫”。石小渔想象,他应该是一位干瘪老头,或许脸部沟壑纵横,还留着山羊胡须。
但真正见到的,却是一位高大威猛、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课余时间他还是学校女子足球队兼职教练,并在学校督导一个36人的数学社,其中90%为亚裔,石小渔也是其中一员。当年,马克·扎克伯格也是数学社的核心成员。
当记者在数学楼见到这位刚刚上完课的传奇华裔老师时,他正坐在“哈克尼斯圆桌”一角,阅读手机里一则好友刚发来的笑话,不时发出爽朗笑声。记者很难将他和西方学生眼中一个“咄咄逼人”的教师形象联系在一起。“我只对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学生凶。”冯祖明笑着说。
一堂数学课上,石小渔拿到冯祖明布置的一道题,刚准备拿笔解题,却被老师连环炮式的三个问题难住了:
“你说,老师为什么要出这道题目?”
“这道题目背后意味着什么?”
“它的模型可以解决哪些实际问题?”
石小渔有些发愣,在中国,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解题机器,有信心攻克数学难题的堡垒,却从未想过数学难题背后意味着什么。在美国的数学课堂,他第一次感觉数学有意思,他的思维也开始活跃起来。“只有明白出题人的思路,才能真正了解这个模型,运用到实际中。”这是石小渔从冯祖明那里获得的经验。
冯祖明在课堂上,经常会布置一些超出学生思考能力范围的题目。有一回,全场寂静,大家都因最后一道超级难题而沉寂无声。正当大家冥思苦想之时,一个学生居然趴在圆桌上睡着了。“要不要用一桶水把他浇醒?”一个学生看了看冯祖明,问道。“还是把我的棒球棒交给你吧。”冯祖明略带严厉的冷笑话,一下子把那个学生震醒了。
“学习基于兴趣,而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冯祖明说,“像哈克尼斯这样讨论会形式的授课,有助于教师抛出问题,让师生在各个层面的沟通中碰撞出火花。”
跟冯祖明不长的对话中,记者可以感觉这位华裔教师对中国“被动教育”的忧虑和紧迫感。在奥数赛场上,中国队是他的老对手,近十年内,他率领美国队3次获得国际奥数第二名,5次赢俄罗斯,7次赢韩国,却从未赢过中国。但是,在冯祖明看来,数学竞赛的成绩,并不代表真正对数学领域有所贡献。他曾这样说过:“拿到菲尔兹奖(数学界的诺贝尔奖)的华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一个是从香港出去的邱成桐,还有一个最近在澳洲的陶哲轩。中国从1986年正式派队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到目前为止,那些获奖选手都到哪里去了呢?”
有时候,冯祖明会在周末带着数学社的孩子们去距离学校80公里的波士顿剑桥参加“哈佛-麻省理工数学竞赛”。石小渔入校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有了第一次站在国际顶尖舞台竞争的机会。他说,自己从小学开始参加数学竞赛,读初中后却一次竞赛也不愿意参加了。
“因为太习惯被动去等老师给问题、给公式,不能自己创造。”他说,“当我遇见了冯老师后,我发现真正爱上了数学。”
对话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校长托马斯·汉森
B=《外滩画报》
T=托马斯·汉森(Thomas E. Hassan)
“每个学生的声音都是重要的”
B:最近你的妻子玛吉·汉森当选了新罕布什尔州州长。在2013年1月3日她正式上任后,你们全家并没有搬迁到新罕布什尔州政府所在地康科德镇?
T:是的。我们一直住在埃克塞特校园里。你知道吗,我的女儿也从埃克塞特毕业,所以我不仅仅是学校的校长,也是学校的家长。我深深感受到,学校教师对这所学校怀有很深的情感,他们住的离学校都很近,不少人身兼宿舍老师的职务,24小时和学生在一起。我的女儿也告诉我,当她有困难的时候,周围总有老师向她伸出援手,让她感觉很温暖。
B:在来埃克塞特学院之前,你在布朗大学招生办工作。这所高中吸引你的原因是什么?
T:埃克塞特最独一无二的地方就是它的“哈克尼斯教学法”。24年前,我进入学校担任数学老师,我发现这是一件很具挑战性的事,因为学校除了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外,连数学课和科学课也统统采用哈克尼斯教学法。老师在上课前会给学生布置一些作业,涉及许多根本没有教过的新知识,学生自己通过预习解开答案,然后在课堂上讨论和开拓思维。老师起到启发者的作用。
B:很多人都把埃克塞特和它的姐妹校安多佛视作美国最好的私立寄宿高中。你觉得两所学校的区别是什么?
T:两所学校的创建人是叔侄关系,我们两所学校的校训都强调“不自私”,为他人服务等。但我觉得最大的区别还是“哈克尼斯教学法”,在我们学校,更强调学习的自觉性,在课堂上,12个学生相互讨论发言,每个学生的声音都是重要的,都会被重视。
B:似乎安多佛的学生更加活跃,在两所学校一年一度的体育比赛前,会自发组织“书呆子日”,与埃克塞特的学生开玩笑。相比之下,埃克塞特似乎更专注学习,对安多佛的“书呆子日”也没有回应。
T:埃克塞特学生的思维非常活跃,他上课的时候相互讨论,经常激烈地辩论,在这中间,学会了积极思考,而不是像其他学校更多是“被动”地学习知识。根据我们数十年教学经验发现,同龄人之间一起互助学习的效果,明显好于传统教师授课方式。所以,很多已经毕业的学生在跟我聊天时说:“在埃克塞特,他们度过了最有活力,对一生都很有帮助的日子。”
B:马克·扎克伯格是学校的知名校友之一。你觉得他是典型的埃克塞特学生吗?
T:我想典型的埃克塞特学生应该是这样的:热爱学习,学业有成,且有自知之明。他们对自我要求很高,总希望学习更多的东西,而且乐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
B:华裔数学老师冯祖明是学校的明星教师。我听学生反映,好多学生喜欢上他的课,也有人觉得这样的老师有点凶,不敢选他的课。你怎么看?
T:哈克尼斯教学法给予老师很高的自由度,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个性来教学。当然,我们也给学生很多自主选择的机会,他们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老师上课。在我们学校,学生都很积极,想要学习更多,知道更多,而老师的任务,是不断推动学生自己前进。冯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善于启发学生的老师。
“每个学生都能充分被照顾”
B:能否推荐一两门埃克塞特的特色课程?推荐它的理由是什么?
T:这个学期,我们新推出了一门针对12年级学生的研究课程,我们和斯坦福大学医学研究中心展开一个针对糖尿病诊疗的研究。由于那个研究中心的主任也是埃克塞特的毕业生,经过他牵线搭桥后,我们学生可以和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一起做实验,讨论研究进展,通常我们在新罕布什尔,他们在加州,学生之间经常通过因特网联系。在我们学校,类似这样的课程还有很多,学生可以学习许多在大学才能学到的课程,只要你有兴趣,你就可以学习大学数学,我们有足够丰富的教师资源,也有足够丰富的资金支持开发更深入的研究型课程。
B:你觉得扎克伯格的高中阶段,收获最大的是什么?
T:他多次在接受采访时说过,他很感激在埃克塞特求学期间学会了两门古典语言:拉丁语和古希腊语。尽管我们也提供了很好的数学课程和计算机课程,但是他特别强调了语言对他的帮助。在我们学校,如果学生可以修满4年拉丁文和至少1年古希腊文,就可以像扎克伯格一样,获得一个“古典语言”的证书。
B:为什么学习语言如此重要?
T:学习语言,如同打开世界的另一扇窗。我们不仅鼓励学生在学校学习语言,还鼓励他们出国学。比如针对11年级和12年级的学生,在秋季学期,他们可以申请去法国、日本、俄罗斯、英国的学习机会,冬季可以申请去中国、厄瓜多尔、德国、爱尔兰、意大利的学习机会,春季也开设德国交流项目。当我们的学生从世界各地回来,可以把最新鲜的世界资讯和感受分享给其他学生。
B:在中国,你们和哪所学校有合作?你来过中国吗?对中国学生印象如何?
T:在中国,我们和北京的人大附中合作。我来过中国,还在人大附中上过一天英语课。我发现中国学生很积极,也很热情,而且他们的英语非常厉害,让我印象深刻。
B:埃克塞特学院一共有1071名学生。如此大的社区,怎样才能照顾到每个学生的需求?
T:我想很多学生和家长选我们学校,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大学校的好处在于提供了丰富的科目选择,以及课余生活项目的选择。在我们学校有800多个住校生,而我作为校长,和其他绝大部分老师,都住在校园里或者学校周边。我和学生每周都会聚会几次,我也会亲自为学生烤曲奇饼。在我们学校很强调社区的概念,我们力争关注每个学生。此外,我们学校师生比例达到1:5,每个课堂只有12个学生,我相信每个学生都能充分被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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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埃克塞特的“哈克尼斯圆桌”
转载|外滩画报
导言|肖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