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散记｜冷雨

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浑身毛孔似都张开了，暖洋洋，懒洋洋。

山谷里雾气蒸腾，对面白崖在阳光下发光。路旁野棉花已炸出了一团团白色的轻雾，野菊还在努力地绽放。牛羊在山坡悠闲地吃草，肥猪却因了瘟病的疯传提前上了刑场。

山村的公路已到了各个聚居点，入户路更是进入各家院坝。走访路上不粘泥，一路有人热情问候，心情如沐了春风，随风轻飏。

路旁屋内有小儿哭闹，工作队几人进去随访，谁知竟访出个让人感叹的情况。

这家就在路边，两层楼房高大宽敞，外贴瓷砖，颇为明亮。一次次匆匆去贫困户家，屡屡路过，少有驻足。近日路过多少觉得有点古怪，这家除了老人，以及他背上的小孩，再不见其他人。

老汉姓叶，今年八十有六。背上小孩是其重孙，刚满周岁。问及家人，只说都死了，没人了。再三询问，他才细细说起。

叶老汉有两个儿子。长子入赘别人家，已不管家里很多年。次子、媳都五十岁左右，在外务工。次子名下又有一子，才二十出头，也已娶妻生子，背上重孙即是。

家里楼房是次子娶妻时，应女方要求所建，当时即落下欠债十万多。婚后次子夫妻二人务工至今已二十多年，仍没还清债务。孙子结婚再落新债，如今孙媳生了小孩不足一年即外出务工。全家无劳力者曾祖孙二人，其余父子夫妻四人均在外务工只为还债。

工作队各位听了甚觉痛心，更觉得工作失职，愧疚至极。

问到他家还有多少债务，叶老汉说还有十万多债务。工作队员很是诧异，不是一共才十万多债务吗，怎么二十多年了还是那么多？老汉说，儿子有病，挣钱少。儿媳又懒，挣不了几个钱。邻居才说：“他儿子一个月挣一万多，就是好赌，再多也剩不下钱。如今媳妇过不下去，正要离婚。孙子又好上网玩游戏，为买装备甚至借高利贷。自己挣不了钱，还经常找他妈还贷款。”老汉无言。

工作队又问小孩的事。邻居说，才生了小孩，叶老汉的孙子就想把他卖了换钱用。叶老汉硬抢回来，结果孙子拉着孙媳走了，孩子就扔过叶老汉自己带。现在叶老汉既指望不上儿子媳妇，也指望不上孙子孙媳，只这曾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那他们怎么过活呢？”

“怎么过活？靠着地里种点就吃点，哪天叶老汉一口气不来就完事。”

难怪老汉说家里人都死了，这样的家人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老汉背上小孩不怕生，看到工作队的人来，也不哭了，还对着几人呵呵笑，又伸出小手打招呼。

不知何时，天空已布了沉沉乌云，如同几人沉甸甸的心情。一阵风起，点点冷雨漱漱而下，似为这个周岁小孩那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