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内所有插图均为本人拍摄。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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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那几天,我们在亚洲象栖息地上蹿下跳,主要任务是拆装红外相机、调查动物痕迹,还有捡屎。最大收获恐怕就是刷新了我对亚洲象的认识——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它们生活在平坦开阔的地带,然而这次调查的最初两天爬山爬得咬牙切齿,常常一边强行爬坡一边在心里感慨这些象也太皮了,都走的什么路。
有些地方带刺植物多,走过时若不注意着,轻者被刺挂住强行挽留,或硬拽脱身或只能捏住枝或藤小心解开,帽子上衣裤子背包乃至鞋带都可能被挂;重者直接刮上皮肤,一开始还会龇牙咧嘴,到后来就刮得没脾气了。
不过对我来说,有点困难的只有爬坡,这与之前(因为忙于学习)没有进行高强度锻炼有关。陡坡非常需要腿部肌肉,坡上也是坑坑洼洼的,还可能有树根、藤这些障碍物,疲于爬坡时很容易磕绊,消耗体力。如果走在草密之处,脚下深浅根本看不清,也会很心累。第一天结束,我除了背腹全身酸痛,翌日也就这样上山去,傍晚往回赶,一个坡接着一个坡,累得抬不动腿,不想让别人等我,于是手脚并用爬。护林员第一次问我要不要帮忙背包时我拒绝了;第二次再问,我道一声“谢谢”就把包卸下递了过去。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从第三天起,身体就适应了这样的强度,这之后虽然也会出现累的感觉,但状态与一开始完全不同。这也得益于我一到野外就暴饮暴食的“习性”,一顿吃三碗饭还不像平常那样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吃了一堆也不太长肉,这从侧面反映了消耗之大。因此出去野考可以毫无压力大吃大喝。
我们一般不会刻意休息,拆装相机、做记录、吃饭等时才会停下,这样节省时间,不过更需要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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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路”,我认为不困难但不利于身体健康以及不够安全,那就是河道。不是那条因为要抢大龙小龙所以危险的河道。我们去的地方白天不冷不热,若就是坐着不动则温度宜人,不过水冷了点;这个季节可以直接用腿过河。这是背景。
第一天那段河水能没过大腿,对于我们这边两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女生来说可能没过得更多,加上队伍人多,且拆装对岸的相机后还要回到这里,所以我和学妹(并不开心地)留在岸边,随行的保护区管理局工作人员李哥也留下。
下水前护林员们在卷裤管时说到过竹林时要快,因为竹林里有竹叶青,会主动攻击人的。
我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真的吗?我想看!”
师兄可怕我真的跑去作死:“你就在这待着,别给我搞事情啊!”
我又问护林员,岸边会不会有亚洲象来喝水,并且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护林员说,这个说不好,如果看到了你们就得回避。
我觉得他们还是不放心。或许这就是李哥也没过河的原因。
大部队回来后,看到他们湿漉漉的样子,我还有点庆幸自己没下水,因为我只带了一双鞋。他们那样穿着鞋下水虽然不会打滑也省去脱穿的麻烦,但湿着鞋可不好办。不过接下来我们沿溪流走,之前下水的众人根本不介意走进水里,而我们还得找石头跳,绕来绕去。正所谓“湿脚的不怕干鞋的”。我本身比较害怕在水中湿滑的石头上蹦跳,万一摔倒可就得不偿失(怕是在秦岭留下的心理阴影,可见于之前写蚂蟥的文章。),后来干脆一脚踩进水里走,忽然就轻松多了。
第二天分组走,人少,而且这次要一直沿河前进,总算可以写出“过河是种怎样的体验”。有经验的护林员带着我们逆流而上,一会走到左岸一会走到右岸,能在岸上走的话尽量上岸走。河中深浅不一,有些河段水流还比较急,原本我还想来点工作照,或者站在河中央拍个景,但真走到河中央根本不敢掏手机,也不能分神,不然走不稳。最急的地方四个人手拉手走还是有些不稳,不过比起爬坡,在河里走真的轻松。
最后留下的过河工作照,要么是在水浅处摆拍成的示意图,要么是先过去的拍正在过的或没过去的拍正在过的。
说起工作照不得不提,我觉得工作照还是必要的,不过在行进困难时很难拍下工作照;即使能分心拍照,也不一定有好角度。我们还吐槽过应该找人来拍个纪录片跟吃瓜群众展示一下什么是野考,不然他们都以为我们是来旅游的。说起来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如果不拿出点照片来证明一下,不放下面子承认这还挺累的,外人真以为我们跟玩儿似的——虽说因为喜欢所以我们可以愉快地工作吧。
再往后我们很少这么走水路。第四天我们也过河,有了头两天的经历,我鞋也不脱裤子也不卷,潇洒地下水;最后一天溪水不深也不太宽,但得跳石头,而且那石头也不好踩。我心一横,又直接下水走了。
3
由于红外相机主要针对亚洲象布设,我们喜欢选择有坡度的地方,将相机绑在不那么高的位置(前提是同样可以保证拍摄),避免爬树;但有时“前人”把相机绑得很高,这时就只能上树拆。
我见过两处相机绑得很高的点,这高度无疑给拆相机增加了难度。第一处是学妹上的,她比较轻,爬上一根斜长的枝干,站着正好能够到相机。我们负责树下围观,顺带给她拍工作照。
第二处是我单独跟随一名护林员遇到的。那位置更让人目瞪口呆,就绑在一棵细瘦的树上,也不知前人怎么上去又是怎么绑的。我一看,这让我爬有点不太可能,只好麻烦护林员。
护林员也不太好爬这树。他一脚踩在这树上,一脚踩在隔壁树上,爬得有些吃力。他想抓住一根枝,但那树的枝条太瘦弱,手一抓就“咔”一声掰断了,只能再找其他抓握的地方。这么连断几根,慢慢地他终于摸到了那台相机,只能单手拆(见下图)。
其实这么放也不是毫无道理的。这里会有人经过,有些人看到相机可能会偷拿,或者因为做了什么事(比如放牛甚至偷猎)不想留证据。相机本身有数据,拿者不知这些数据多么重要,不会手下留情,因此我们只能尽可能避免相机丢失。在人常出没的区域,一种方法是绑得高些(要保证能拍到动物),一种方法是放得不显眼,但后者意味着失去好角度或前方会存在草木遮挡。
第二次拆的相机所拍的区域其实还好,可惜没拍到大象,拍的全是过路的牛,还有人;而且是从坡下拍前方小径,角度也不太好。
后来我选了个也许能拍到好角度的位置,却又担心相机太暴露,安装处视野不是很开阔。
关于如何布设红外相机,理论是学了的,最好不要阳光直射前方草木不能遮挡等等,然而真到安装总要考虑诸多实际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人。
还有一件说起来不好意思但又有意思的事。最后一天我也是一个人跟一位护林员走一路,依照痕迹选了个看起来不错的点,相机放在那里可以拍到路口。因为是独自操作,附近还有大象痕迹要记录,我选好位置调试好相机后就先把相机绑好,然后记录GPS数据、查看记录周边情况,然后再去大象痕迹那里打点、拍照。之后我还要拍相机周边环境,最后开机走人。
在我忙完其他事,朝相机走去时,我发现相机身上闪耀着太阳的光芒。
这阳光也是很皮。早不跳出来。
4
捡(亚洲象的)屎是一项略复杂的工作,耗时间,需要两人合作,不是把屎拿起来带走就可以,绝不如字面意思那样简单粗暴。而且我们要捡新鲜的屎,这样的屎只有当时大象频繁活动的区域才有。
第一天我们捡到一些屎,以为第二天能捡到更多。第一天我没机会捡屎,小组遂打算把第二天遇到的第一坨屎给我捡。结果第二天我去的区域就没有合适的屎。
第四天依然没有可以给我捡的屎。
那天即将走出保护区时,我们遇到了一坨小象的屎,看时间已经不适合捡了,因为捡了带回实验室也没用。但跟之前遇到的那些已经干硬的比,这还说得过去。师兄给我个机会让我练手。明知这份样品没什么价值,却还是乖乖按着流程采集测量,我想这就是一种职业精神吧(并不,只是因为大家都有自己采的屎只有我没有)。
与捡屎相比,同样跟屎有关但不仅仅包括屎的是痕迹调查。在这方面,护林员们都是专家,不仅能分辨各种动物的粪便脚印,还能说出痕迹留下的大致时间。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鸟和鱼以外的脊椎动物,但看着那些痕迹多少会感到它们就在身边,并且与我们保持着非常自然的距离。
也许因为身处山林,而且这时节这里的亚洲象也就集中在我们头两天跑的地方,所以即便是如此大的动物,我们看到的永远只是它们留下的痕迹,既是不幸也是万幸。
真正跟我亲密接触的就是蚂蟥蚊子蜱虫这类有求于我的家伙们,对于自以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而言,无论使用何种方法,它们还是会想尽办法让人类成为猎物。真是野外考察时非常令人头疼的一点(关于蜱虫、蚂蟥的文章见同一文集内的另两篇)。
这就是自然。
象踪·人与自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