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 bye 办公室

2017年10月,我在来北京半年后换了一份工作,从此告别上班打卡,成为一个不用去办公室的自由人。

因为新媒体半开放的工作性质,除了外出采访和参加活动,便终日窝在家里,过着一种“按时交稿,完事大吉”的简单生活。

这是一种蛮奇妙的体验,仿佛只要一间屋子,就能完成凯鲁亚克《在路上》里的那种放逐。叛逆的、任性的,好似在追逐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在9012年,为“垮掉的一代”加上一个新的注脚。

蜗居

蜗居一年半,人们设想中的那些“不去办公室的美事儿”,我原原本本地亲历了一遍。

每天,当晨曦中的天通苑南站排起蜿蜒长队,我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有时还没醒,有时还没睡。

紧要关头,不去办公室可以带来工作效率的巨大提升。

早上7:30,当张鲁莽像丧尸一样爬起来,晕乎乎地洗漱,化个糟糕的妆,然后踏着魔鬼的步伐去上班时,蓬头垢面的我,已经把键盘敲得“呱啦呱啦”响。等她进入工作状态,我还差个结尾就能交稿了。

当我朋友春哥挤上5号线,坐了18站,还要继续换乘6号线时,我已经把各大门户网的热门资讯浏览一遍,记下几个漂亮标题,还收藏几篇值得细读的文章。

这种超勤奋、超正能量的事例,听着就像吹的。

真相是,当他们在起床途中、上班路上苦苦挣扎时,我还在呼噜噜睡大觉呢。

除了规避通勤的烦恼,蜗居在家还能让我们从办公室琐事中抽身出来,安心干点儿正经事儿。

比如睡觉。

当张鲁莽们因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备受煎熬,当各种各样的办公室政治在不同城市、不同大厦、不同公司里悄然酝酿,当“一进办公室就好压抑”、“听到那谁谁的声音就神烦”在小群里飘来飘去,我的耳边流淌着简单自由的朋克音乐。

这种离群索居的日子,所有的苦恼都因工作本身而生。

思维定式、言辞匮乏、状态不好、写不出来……全是业务层面的困境,几乎从未被杂七杂八的琐事占用心神。因此,攻坚的方向也无比明确,见人、聆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精力一股脑地放在技能提升上。

至于能不能提得起,那是另一回事儿了,反正放我身上够呛。

不少上班族还经历着同一种煎熬:干活累,但闲的时候装忙更累。

明明今儿下午没事干,可大张旗鼓地杵那儿发呆总觉得不合适(这个杵字怎么这么传神),怎么着也得挨到下班呀。于是各种装,装得各种累,也不知道是谁开创了这种害人害己的猥琐作风。

蜗居当然没有这种烦恼,忙完就能坦荡荡地闲,听歌、看片儿、喝酒、抽风……无所不为。我甚至还报了一个吉他课,跟帅帅的摇滚青年学弹琴。跟我一样在家写稿的哆拉Q宋,最近也开始去上瑜伽课,还花了好几万跟各种老外学英语。

诡异的闹铃  

上班族的手机闹铃基本是用来叫早的,但我的闹铃功能非常多样,有时候叫早,有时候叫晚,有时候专门负责在午夜把我吓醒。

有一种闹铃,叫“凌晨3点夺命铃”。

那是稿子写到夜里12点还没写完,困不起了,定好闹钟先睡会儿,3点再爬起来写。

还有一种闹铃叫“晚上10点连环call”。

早上7点交了稿,洗漱一下,跑了一场活动,下午回来抓紧睡会,晚上10点再爬起来继续写白天的活动。这种连轴转的情况不算多,但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早先有一阵子,大家在探讨“凌晨四点的北京”。蜗居在家的人,其实看过凌晨任何点的北京。

颠倒、失控、混乱,不正是自由的另一个注脚吗?

在这个年轻人无暇生活的“过劳年代”,蜗居在家相当于把工作和生活彻底掺在一起。

掺完摇一摇,像调酒一样,让两种成分充分混合。

于是,没有上班时间,也就没有下班时间;好像每天都不用上班,但永远也无法安心休假。

有一回,我也是定了凌晨3点的闹钟,怕醒不过来,还特意定了一个3:01的,准备起来写一篇客户软文。紧急得很,早上七八点就要推送。然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愣是没听见闹铃响。反正一睁眼,卧槽,6点半了!!!

 “完蛋了”,我一声哀嚎,吵醒了里屋熟睡的张鲁莽。

 “你哭啦?” 她紧张地问。

“你养我吧亲爱的”,我带着哭腔说,“你要是养我,我现在就接着睡。”

张鲁莽说滚,我赶紧坐到电脑前一阵忙活。

那应该是我写稿最快的一次。因为睡前已经理好思路、找好资料,最终,只用了1个多小时就给整了出来,而且几乎看不出匆忙拼凑的痕迹。当时感觉自己太牛逼了,简直炫酷得像个神仙哇。

还有一些亮闪闪的好时候,我早上把稿子扔群里,倒头就睡。等醒来时发现好评如潮,还有同行发来慰问:卧槽~你们今天的稿子谁写的?

然而,幸运女神不会永远光顾我。

曾有过好多次,一整夜压根没敢睡,仿佛在火葬场里玩命挣扎,却依然于事无补。一直到天亮,领导都来催了,还是没写出来。

一旦遇上这种状况,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就全废了,仿佛被黑山老妖吸干了元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么说吧,这种时候,就算是彭于晏躺在我面前,我都懒得睡一下……不过,是彭磊的话,还是可以考虑滴[害羞]。

事实上,真有那么多夜在等我熬吗?

确实有一些选题定的晚,晚上才知道要写啥。但也有很多时候是因为拖延,尤其是碰到不爱写的题目,迟迟不愿意动笔,还没有骨气一口咬定“老子不写”,最后拖着拖着就拖到夜里了。

有时,我会在深夜陷入某种绝望。想不明白写这种稿子有什么意义,进而想到,我们冒着不孕不育的风险熬着夜,可我们在做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有那么几次,竟真把自己整哭了。

这种巨大的迷茫仿佛要把人吞噬,现在想来,仍觉心有余悸。

我相信很多人都曾思考过工作的意义,只不过有节奏地上下班,淡化了这种无谓的纠结。

一个人呆在家里却大不相同,我们在闷热的夏夜里倍感孤独,所有的情绪都被悄然放大,神经也变得格外敏感。有时候莫名很燃,有时候忽然很丧,有时在某个下午醒来,惨白的日光洒在地板上,忽然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不知道是作息不规律,还是精神压力大,曾有一段时间,我大姨妈好像去远行了。从去年12月到今年3月一直不来,莫名其妙地中断了3个多月。

可是即便这样,我仍觉得这种工作方式非常了不起。它在大谈特谈情商的年代,为那些不善在人群中周旋的人开辟了一条出路,淡化人情世故,凸显专业技能。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们跳出人为设定的种种条条框框,给了我们一些框定范围的、畏畏缩缩的自由。

至于那些诡异的闹钟和钻入死胡同的茫然,我想,它们会随着技能的提升和欲望的冷却而不断衰减。

天通苑也会入春  

除了生活方式不同,蜗居在家的人,看到的世界也跟别人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无需在早晚高峰的人流中奔走,不曾体会漫长的通勤之路,我总觉得天通苑不是人们印象中那样。

至少不全是。

有时我会怀疑,难道我没有深入天通苑的核心地带,怎么我住的地方看起来怪浪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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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区和老四区之间的小街道

2018年3月,我和张鲁莽搬来天通苑时,有个姐姐说:“谁还没有过天通苑时代。”这句话饱含了太多情绪,有善意的抚慰,有混出头的扬眉吐气,似乎还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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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天通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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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  

长久以来,天通苑成为一个惹人嫌的地方,是拥挤和混乱的代名词。外界对它投来异样的眼光,“哇~原来你住天通苑”,总有人说起这句话略显差异又仿佛恍然大悟。我现在的房东甚至连签合同时都懒得过来一趟,贼潇洒,把这里的地址都忘了。

而住在这里的人呢?在外界各种声音的裹挟之下,很多年轻人不情愿地来到这里,仿佛只要踏进这里,身上就带着一种被生活所迫的悲凉。

或者说,很多人来到这里,本质是为了离开。

不知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些时日,天通苑也有明媚的春光。

3月下旬,老二区附近杨柳依依,迎春、玉兰、杏花、山桃都开了。嫩嫩的榆树钱儿伴着枝丫在风中飘荡,草地上的喷灌装置转着圈喷水,还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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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通苑一带春意盎然

老一区对面有个街心花园,小的可怜,却十分有趣,我曾跟朋友吐槽:“你瞧,它看起来真像一块墓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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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墓地的街心花园

偶有一些时候,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竟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我甚至听过花满楼说的 “雪花落在屋顶的声音”,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幻想。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街道上的嬉笑怒骂和车水马龙声声入耳。那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是并不扰人的一种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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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改造后的租屋,扔掉了各种丑而没用的东西,腾出空间,又买来地毯,捯饬成家的模样。改造完我们非常得意,说如果房东一开始就布置成这样,一个月至少要多租2000块,竟然还有种省了好多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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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扔在阳台上落灰的鞋柜,我们给搬到客厅来。现在,变成花架的它仿佛有了新的生命,成了我们家最受欢迎的物件。

可以感受到,这片被称作“天通苑”的广阔区域,包容着生活百态,写满各种各样的艰难与困境,形形色色的人用各自的方式生存,并且让生活一点一点地变好。当然也有无数温暖的、酣畅的、blingbling的闪光时刻。

相比之下,倒是外界那些随口道出的同情,以及他们为这片区域贴上的标签,显得粗陋而浅白。

因为蜗居在家,我与这个地方朝夕相处,并发现了许多天通苑趣事。

我曾遇到一个滴滴司机,北京土著,标准的吃货,家就住天通苑。他跟我说,特别想把家里的煤气灶换成蹭蹭喷火的那种,结果被老母亲一顿臭骂。还说母亲的朋友到他家做客,专挑他休假在家的日子,“就是想吃我做得饭嘛”。

我们围绕吃吃喝喝聊了一路。我说:“别说了,我一直在吞口水。”他说:“你更过分,早就把我说饿了”。等我下车时,两个陌生人竟然还有几分恋恋不舍。最后,他告诉我一个秘密:“西红柿炒蛋你会吧?我跟你说,一定要用半生的西红柿,你回去试试,好吃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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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试了,还加了点油麦菜进行改良,真的是好吃的要命呀

先前我们住老一区时,租住了复式房子里的一个套间,对面房间里住了一对小情侣。大家平时互不打扰,不怎么说话,但在微信上一直客客气气,相互体谅、相互帮忙。

今年春节之前,小男生在微信上问我,方不方便把他的东西寄存在我屋。原因是他和女票是背着家长偷偷住在一起的,而现在丈母娘要来住一阵子,所以必须把他的痕迹彻底抹去,不然就会露馅。在他的描述里,这位丈母娘“可吓人了,超凶的”。

我听罢笑翻了,心想“这也太可爱了”,立马就答应了。说实话,我心里还十分羡慕呢,卧槽~背着家长偷偷住一起,也太浪漫了吧。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挣脱了外界的裹挟、揭掉种种标签,我们的眼睛和心,都会变得诚实一点儿。

  “祝你实现梦想”  

今年年初,我干了一件挺傻的事:花了几十块钱,在微信上算了个命。

算完忍不住告诉张鲁莽,本以为她会骂我神经,没想到,看起来稍稍理性的她,立马也乖乖交钱。次日上午,哆拉Q宋也想算,无奈页面已被查封。

回到那一晚。我和张鲁莽一面说“明显是大数据抓取了我们手机里的信息”,一面对着“命的解析”长吁短叹,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瞧,内心深处,我们是多么缺乏安全感呀,多么需要一个声音告诉我们:“坚定地走下去吧,你的选择简直不能再正确了。”

好幼稚的心声哟。

但很诚实。

朋友先前说我,你大学时候不好好学习、整天整天看闲书,现在看来还挺英明的,虽然混不了多好,但至少有一技之长,哪都敢去、饭碗不愁。

好像也是这个理儿,这两年,我借着工作之便去了很多地方,可能比很多人一辈子到过的地方都要多。

然而,忧虑与不安并不会因此减少半分。稿子多时压力大,心里急;但要一段时间没稿子,也未必好受,要花精力揣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再这样下去也太不像话了,老板会觉得我的劳动与薪资不匹配吧……总之是一大堆有的没的,如此低劣,又如此真实。人为何活得如此拧巴?

今年春节前,参加企业活动,一个又美又帅的小姐姐说,“小静你倒点酒,我介绍俞老师给你认识。”

我开开心心地端着酒杯过去,那位研究文学、考古等多方面内容的俞教授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自由”。

他与我碰杯:“祝你实现理想。”

我心里颇有感触,却说不清在感触什么。

同样是在春节前,一位历经大起大落,依旧平和如初的行业大咖对我说,他现在的生活“无关未来”。

无关未来,过好每一天而已。

我想,这终将成为我们每个人的治愈之道。

而对自由的追求,即便不值得称颂,也值得永远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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