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kugawa

(I)

在商學院的時候,我有一位日本同學是喬布斯的忠實粉絲。我知道他是真的把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來活的。許久不見,不知道他是否還依然秉承著這個態度;但這對於日本人來說,可能並不奇怪。以我帶有偏見的視角看來,日本百態深處,隱藏著對危機的憂患與對不可逆的坦然。他們的智者從曾經的跌宕起伏中走過,以這個民族洞若觀火的觀察能力,深知歷史發展的必然。

在日本越久,越覺得寂靜之中隱然觸到命運的聲息。霓虹此消彼長,青燈殘酒依舊。城市中、巷弄裡大大小小的寺廟與神社,彷彿與島國的風雨同呼吸,庇佑著深知何去何從的眾生。在這種氛圍裡,我常常默然以對;那種刻骨的冷靜,敲擊著獨對命運裡隱世的神經。

既知前路,何以徬徨。

(II)

這一年來頻繁長途出差;有時候暗暗想:幸好是往日本出差,即使舟車勞頓、時差混亂,多少可以在日本得到緩解。因為總是出差的緣故,覺得身體健康狀況大不如前,晚上休息也總是覺得睡眠很淺,也愈加流連村居的慵懶時光。或許是這些年終究是疲憊,以前的透支都在現在顯現了出來。

以前很少在關西;在來的飛機上,看了講天璋院的大河劇 (德川家定、德川家茂時代);電視劇依然劇情看似劇情無奇,但深情流露,屢屢給看客重重一擊。那種消逝的流離感和隱匿的深情,是我很少看日本影片或是電視劇的原因。這種感覺只要在日本,就如影隨形;雖然已覺淡然,但看到深處,屢屢淚流滿面,第二天就會頭痛不已。

大阪城本是豐臣秀吉所建,豐臣秀賴在此敗與德川家康。我始終記得大阪城在櫻花時節驚異的美麗;但卻始終覺得這是你的城 - 我總是不願擅自冒失的闖入。

於是我還是老老實實的住在神戶。

(III)

神戶幾乎是在1989年阪神淡路大地震后重建的城市,在大地震中幾乎整個城市被毀去;如今的新城依然留有着紀念災后重建的痕蹟,酒店WiFi的密碼,赫然就是當年地震發生的日期。由這些細節,可以想象過往給人們帶來了怎樣的記憶。由樓高處遠望,不遠處海港一望無邊而遼闊;總有一種錯覺,好似生活始終安詳而源遠流長。

為何要有紛爭,為何要咄咄相對;很多時候,對你講的話,好似也在隱喻自己。此時此刻,渾然忘記了過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IV)

從六月份以來,越來越覺得頻繁出差和瑣碎的工作開始對生活有損傷;不僅僅是投資,越來越覺得有時候在生活瑣事上開始力不從心;這讓我感到擔憂。明顯在毫無意義的工作中消耗了大量精力,雖然是不得不為之。開始覺得不得不對這些事情處之淡然。

(V)

不管怎樣,我還是如期來到星のや。原以為會先去輕井澤的星野,卻竟然是先來到京都。嵐山深處,想過很久,於是便不可阻擋的來到了這裡。對於拖着疲憊身軀,形容枯槁的我,大抵是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去處了。

當晚的飯,還是吃多;喝了很多日本酒,終是不勝酒力,以至於忘記了在夜晚的庭院里流連。我究竟是多麼想永享安寧,如果可以,要回來這裡。

這段日子,實在太累,讓我重新開始思考,究竟怎樣才好。有時候走在神戶的街巷裡,感到迷茫。我只想遠離紛紛擾擾。

(VI)

關西機場依然人很少;Sakura Lounge 裡面,零零散散的人們。每每這個時候,還是會想起你,然後開始默默質問這許多顛沛流離的深意。情深不壽,強極則辱,果不其然。

這次出差,兩週並不長;但實在發生太多事情,每日都精神緊張,兩週好似兩個月一般長。神戶是一個真實而生活化的城市,不似東京優雅、不似京都蒼茫;洋溢着年輕的小眾感,這是個年輕人的城市,而我顯然老了,於是我躲去了嵐山。

回家以後,主要任務是打理自己的副業。可以連續休息四天,也算是饋贈。想到這里,讓我不免悠然的,正是在星野買到了線香的 holder;我也留戀星野的CD。我果然還是個閒雲野鶴般無心世俗之人。

(VII)

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機忘在了shuttle上面;三年前的事情再次發生。我不由想起曾經,你關切的提醒我可以用iPhone Locator。如今事過境遷,不免心中黯然;我也大抵還不能明白,究竟何以至此?

我漸漸體會到,為什麼你曾經說回來之後壓抑;我從前不覺得,而如今越來越覺得。現在的心情,大抵只能用壓抑二字形容;儘管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長期以來,只有在日本,才覺得輕鬆;儘管疲憊,卻也不曾覺得壓抑,反而總有一種天高皇帝遠的悠然 (雖然皇帝就住在城裡)。

或許是在日本,歸根結底是可以有很多選擇;小事上可以選擇無數便利店,出門可以選擇多種交通,隨處走走也有多種路線選擇,很多事情都已經考慮完備,針對各種情況,都已經有人想好並予以佈置;所有這些,讓生活變的容易而不需費力氣,心裡面並不覺得煩憂壓抑;雖然也許是有"只是過客,並非長久生活於此"的原因。在美國,很多事情是沒有選擇的,這是一個需要"戰鬥"的地方;很多事情,不管願意不願意,都是不得不為之;而且你必須奮力爭取。這其中的累與壓抑,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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