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
1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医院里,他刚刚因为在课堂上失心疯殴打一名学生而被强制在医院接受治疗,并被警方监控。
一位警方的朋友联系了我,并告诉我,你可能对他感兴趣。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窗边,这里是医院25楼的特殊病房,他正呆呆的望着天空,眼神虚无而空洞。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我也没去打扰他。
“这天空是假的,不,或者说这个宇宙都是假的。”他先开口了,但是并没有看着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呃,你认为这个世界是假的?”我尝试说了一句话。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真的,你们都是假的。”
我曾采访过很多位精神不正常的病人,这些夸张的言论已经对我的世界观不再造成什么影响。
“听说您是一位画家?”以我过往的经验,我决定开始新的话题,不能再任由他去发挥,不然今天的采访就变成了个人演讲秀。
“准确的说,我曾经是个画家,但现在我不是了。”他的视线从窗边移开,坐在了我面前,这才是采访的样子,我暗道。
我:“你刚才说这个世界是假的,你的意思?”
他:“你真的觉得我们身处的世界是完全真实的吗?在那穹顶之上就是真的吗?”说着他指了指天空。
“你的意思是《楚门的世界》?”我冒昧的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因为对于经常坐飞机的人来说,天空就像大地一般亲切而真实。
他:“不,我说的是《异次元骇客》,这是一部好电影,就好像我们的世界一样,我们都是被圈养的。”
我知道他说的那部电影。
我:“等等!你说什么,圈养?”
他:“你知道宇宙的诞生吗?最初是由一个点爆炸然后不断膨胀而形成的,我们称这个点为奇点。”
我点了点头,普通不过再普通的知识。
他:“物质存在于空间之中,那么奇点存在于哪个空间之中呢?可能在那里有更高级的生命,超越我们认知的存在。奇点在他们的眼里就好像是一个弹珠而已,而我们则是他们圈养在弹珠里的卑微的生命。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弹珠递给了我,我对着光看,的确看到了如太空般浩瀚的景象。我知道我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那你为什么要在美术课上殴打你的学生呢?”我不得不转移话题。
“他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亵渎了神灵。”他厉声道!
我已经无法再继续采访,因为他在不断的说服我,这是精神病的典型症状,强烈说服别人的欲望。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你能早日康复”我转身打算离开。
“人类应该感谢拥有好奇心,一个星期以后,晚上八点来我的画室,你困惑的都会明白的。”
2
虽然我承认他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一个病人的话。现在还在被警方监控,又怎么能在一星期以后出现在自己的画室呢。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邮件,他发的,有些意外,但还是能接受的,于是我知道自己该去赴约了。
我来到了他的画室,巨大的落地窗,月光撒了一地,他正坐在窗边,对着墙壁上一副巨大的画。看到我来了,他示意我跟他坐一块,我发现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无比通透,第一次见只有虚无,而现在却感觉通透到能看穿一切。
“你看这副画,我无法形容它的美,不愧是造物者的画作。从半年前开始,我发现我自己每天晚上都会起来画几笔,到了白天我就会忘记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有这副不断完整的画在切切实实的提醒着我他们的存在。我不是梦游了,我是被入主了,更高级的生命控制了我的身体我的思想。”他几乎是在咆哮,宣泄,向着世人展示他伟大的发现。
我看着那幅画,只有一位曼妙的女子,身后有一列人,杂乱无章,有男人,有女人,肤色也不同,穿着更是各个时期的都有,有穿着毛皮的,最接近的也穿着长衫。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副普通的挂,画中的景象甚至很无厘头。
“起初我也觉得这副画跟普通,甚至连我学生的水平都达不到,可当我完成这幅画的时候,我震惊了。她太美了,美到让我的眼睛离不开她,而且我觉得她也在看我,不论我以什么角度去观察她,我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这种眼神直接达到我的心里,仿佛勾住了我的魂魄。”他平静的说道。
“也许是错觉呢,可能你只是太喜欢这幅画了。”我尝试去改变他的想法。
“不!她已经要来接我了,她就存在我的脑子里,我能感觉到他。”
我觉得如果他要伤害我的话,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报警,毕竟和这样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大半夜的一块待着,听他说着这样那样奇怪的话,总有点没安全感。
“呃……,这个乐高模型为什么在你的画室里呢?”我指着地面上散落的乐高玩具,想撇开话题,毕竟到现在我还没说几句话。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生命呢?”他对我一笑,透着月光。
3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生命呢?”
这句话突然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闪电一样,一次又一次劈开我的世界观。
“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我们都是被圈养的,我们或许就像是乐高一样,是他们的玩具。上次我跟你说的穹顶也不是指这天空,而是宇宙的边界。我们都是假的,相不相信,假如他们想,这月亮就像是没了电的灯一样说熄灭就熄灭。”
他的话已经把我压的喘不过气,宇宙那么大,有文明的星球更是数不胜数,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次真正的第三类接触,是其他文明程度低吗?或许我们是孤独的,宇宙是舞台,而我们是小丑。
4
他停止了对我的世界观的撕扯,也有可能是他觉得不必要说的太清楚。
他:“你该走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赶我走,但对于此刻的我,巴不得快点走,于是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也没有再联系过他,几个月后,偶然又听到那位警察朋友提起他。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什么东西也没带走,也没有家人,可能艺术家都这样吧,想去哪就去哪了。”朋友叹息着说。
我惊讶了一下,这又让我不得不想起了那天晚上他跟我说的话。夜晚,又是充满月光的一晚,我又来到了他的画室。墙上的画,地上的玩具,散落的画笔,还有撒在地上的月光,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些许灰尘蒙在了这里。
我坐在了他当时坐的那个椅子上,月光撒在我的脸上,我看着浩瀚的星海,想着他的话以及手里的弹珠。突然,我看见月亮闪了一下,准确的说是灭了一下,然后又亮了,一道闪电在我脑袋里爆开,我的脑袋里不停的重复他的话。
我慢慢的转过身去,看见了那副巨大的画作,当我看到那幅画时,我看到了他,对,是他,如果不是那个眼神,我可能不会注意到他,只是现在,他在画中,和画里其他的人一样。
我现在感觉,那幅画在看着我。我……,我能感觉到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