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二）魂绣缘

        魂绣之所以如此出名只是因为它那别具一格的经营方式和绣娘。

        魂绣的绣娘长什么样，除了店里的大东家和绣娘的贴身丫鬟，谁都不知道。许多人都说这绣娘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有沉鱼落雁之貌，柔若细柳之腰，温润如玉之质。可这毕竟是传言，人云亦云，也就这样传开了。很多人来到店里不只是为了一副刺绣，更是为了看一眼那神秘的绣娘。但他们无缘，见不到。送订单的小伙计也摇头，他说他每次的订单都是小丫鬟接收的，连门都不让他进去，怎么见人啊。这绣娘，更神秘了。

      “筱雨，近日的订单多了不少啊。你能忙过来吗？”在一间朴素的屋子中，一个面容祥和，头发半白，服装华贵的老人关切地问他对面那个淡雅却也疏离的女子。

        女子摇头，只说：“店里的规矩您也不是不知道，即使订单多了，也只能按顺序来。只是苦了那些等待的人。”

        “筱雨一向都是这般的好心肠。可是，店里的规矩不能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不能坏了规矩。”老人的语气中透着无奈。

      女子点头，起身，送客。

      老人欲言又止，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小丫鬟送完客以后又跑回来。她看见筱雨，她服侍的人，绣坊的招牌绣娘，正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她不知筱雨在想什么，只能默默地观望。她看了良久，筱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还以为她睡着了。

      临近中午了。小丫鬟从厨房端来了饭菜，让筱雨吃饭。筱雨听见小丫鬟的脚步声，都没有回头，只是直起了腰，说：“我没有胃口，你端下去吧，不要浪费粮食了。”小丫鬟没接话，把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退了下去。

        筱雨继续呆坐在窗前，看着小丫鬟慢慢消失的背影。她走到饭桌前，看着这些精致，可口，丰盛的菜肴，一阵反胃。也许换平常人来，早就垂涎三尺，大快朵颐了。可对于她，只有恶心，厌恶。谁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状况只是因为偶然看到下人做饭时的场景所致。

        前几日，她在屋里闷得慌，特意换了一套下人的衣服，蒙上脸，到府里走动。她一向喜爱自己府上那个擅长熬汤那个师傅做的饭菜，她很好奇他是怎么做饭的，就悄悄靠近厨房，从小窗户外看他们干活。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她会看到一副各人各做各的事，每个人精心烹饪着自己手中的那份饭菜，仔细地调配着味道的场景。当她往窗子那一趴，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

        厨房一片混乱，地上杂七杂八地扔着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那些蔬菜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沾染了尘土，下人们拿起来用水随便一涮就放到锅里了。香料本应该妥善保管，也被挤在某个角落里，沾染了灰尘。要用了，找出来，把灰尘一吹。那灰尘飘散在空中，有些落到了锅里。掌勺师傅就当没看见那些灰尘，继续把菜放进去，翻炒，出锅。可怜的香料瓶又被丢在了角落里。筱雨钟爱的汤，最是触目惊心。师傅把水填到锅里，菜，肉，香料一股脑一起到，搅拌两下，盖上锅盖，让它自己煮吧。筱雨对这种粗鲁的做法不能认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尝起来那么好喝的汤是这样做出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制作者应该怀有一颗真诚的心去对待自己的每一次创作，那样做出来的菜肴才具有真正的意义。是的，创作。就像她的刺绣一样，每一幅都是她认认真真想过，在纸上描摹好几遍，才敢捏起那枚细小的银针。也就是那天起，只要她看到厨房端上来的饭菜就想呕吐，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幕。

        此刻，她把手中的筷子拿起又放下，如是多次。最终，她还是放下了。走到院中看看蓝天，闻闻花香，听听鸟鸣，为自己的刺绣寻找灵感。蓝天中飞翔的鸟儿真是无忧无虑啊，没有拘束，纵情自我。即便偶有风雨打湿了它的羽翼，也不能使它为之屈服。哪像自己，蜷缩在这所到处都是墙壁的院子里，不能出门，不能结交朋友，不能和下人说话。以至自己成了个传说，真是笑话。

        唉，真希望自己可以像鸟儿一样肆意地在空中飞翔啊。筱雨把双手一撑，对着娇艳的阳光笑一笑，回到自己屋里，准备刺绣。当她捏起短针时，胃部一阵绞痛，害得她面部扭曲，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昏过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好。筱雨在临闭上眼时想到。

        等筱雨再一次起床时，已经过了两天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小丫鬟坐在一个木凳上，陪伴自己。她的头一点一点的，看样子是困极了。筱雨撩开被子，想要起身。小丫鬟一听到有了响动，立马惊醒。她伸出手，帮着筱雨坐起来，又给筱雨盖上被子。之后，从桌子上端来一碗红豆粥。她舀了一勺，准备喂给筱雨。谁知筱雨一皱眉，躲闪着说：“我不喝。不饿。”

      小丫鬟瞪大迷惑的双眼，问筱雨：“你可是睡了两天啊。前几天又没好好吃饭，基本就没吃 怎么可能不饿。不行，你必须喝。”

        筱雨虽然肚子里一片荒芜，空空的肚子也让自己难以忍受，但她还是拒绝。她再也不要吃厨房里端上来的饭。可她的胃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于是，她提议：“我们去酒楼吃吧。”

        小丫鬟有些为难。按理，筱雨是不可以让人看到样貌的。一旦出门，必然是要被人看到。看到了，魂绣的神秘就被打破了，业绩估计会下降吧。

        筱雨看出了小丫鬟的为难，安抚她说：“这城里见过我的人只有两个，走在大街上，谁会知道我是谁呢？再说，我们可以穿男装啊！谁会认为一个绣娘是男子呢？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被饿死吗？”

      筱雨的话算是打动小丫鬟了。她一咬牙，决定：出门就出门，总不能让主人饿死。她去管家那里取了两套男装，管家满腹狐疑，但没多问。大东家特意吩咐过，绣娘和她的丫鬟做什么都不要问，只要照办。小丫鬟接过衣服，赶忙跑回屋里。

        她和筱雨换上后，还真像两个俊朗的公子。尤其是筱雨，女儿装时有一股英气，男儿装时更是眉目硬挺，一表人才。

        二人对自己的着装十分满意，拿起钱袋出了门。

        上了街，许多妙龄女子看到这两个英俊的男子，捂住了脸颊，转过头，又悄悄瞥两眼。筱雨苦笑，小丫鬟却是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二人终于到了想要去的地方，城里最著名的酒楼------柒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