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历十五年》第四章活着的祖宗

万历皇帝的定陵预筑于他的青年时代,当时他万历还不足二十岁。这项巨大的工程微妙的体现了把皇帝不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把他当作一种机构的看法。万历皇帝缺乏坚强的意志和决心,但并不缺乏清醒和机灵的头脑,然而他竟欣然接受了这种精神上的活埋。自从1585年以后,万历除了仅仅于1588年对自己的定陵再度视察过一次以外,三十多年,他没有走出过紫禁城一步。我想,称他为“活着的祖宗”,也就在于此。他躯体活着,心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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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并不是天性懒惰,相反小时候他熟读经史,练习书法,不敢有一丝懈怠。1585年张居正案落实之后、1586年初常洵尚未出生的前几个月,当时的万历皇帝真是精神焕发,励精图治;对申先生提出的要求也全力以赴、极为难得。皇帝热心参加各种典礼,充分表现了他的诚意。

1585年,岁次乙酉,皇帝步行数十里祈雨。对万历来说,这十里之遥的长途步行当然不是件轻松的事,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第跋涉,而且当时的天气已愈来愈热。仪式结束,他坚决不坐御轿,仍和百官步行回宫。许多官员已经忍受不了,但相比之下,皇帝的任务更为劳累,他还要到奉先殿去向列祖列宗汇报,汇报完毕还要去参见慈圣太后。

万历皇帝也不是个过度迷信的人。从选择皇陵时,皇帝宸忠独断,以秦始皇和骊山为例,平息纠纷就可看出。但是迷信与非迷信,其间的分野也可能极为模糊。当一个人强迫自己对一件事情、一种前途建立信念,则其与宗教式的皈依就想去极微,因为凡是一个人处于困境,他就不愿放弃任何足以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即使这种可能性极为渺茫,没有根据,他也要把它作为自己精神上的寄托。这一点我很赞同。以前我并不相信鬼神传说,也不相信烧香拜佛。但前段时间父亲意外离世,我和母亲都开始烧香拜佛,寻求一丝精神上的安慰。在父亲葬礼上,那些以前我认为没用的繁文缛节,那时我却十分的信服,并请教那些老人该怎样做,怎样说,唯恐一点遗忘,唯恐一丝不周。因此万历皇帝的这次求雨即是做皇帝克尽厥职的最高表现。多年之后申时行辞职家居,追思往事,提到这时是个绝好的机会襄助皇帝成为尧舜之君。但是这机缘却又这样地短暂,他稍一忽视,就一去而不可再得。

1586年初,常洵出生,郑氏被册为皇贵妃,立储的争执已经肇始。就在这前后,万历已经发现他想做的事情统统不能做到,于是他想励精图治的念头就一天天减退。万历想亲自操练兵马,文官们竭力阻止。申时行一番危言耸听的游说,釜底抽薪。正在申时行欣赏自己“从中调剂,就事匡维”这一处世和执政的原则,万历皇帝却看透了这争斗的真相。万历知道自己生气无用,莫若用“无为”的办法,对付所有的纠缠,因之消极也越来越彻底了。万历四次谒陵,朝臣感到过于频繁。各种令皇帝扫兴的事纷至沓来。1589年万历表示还想出巡一次,但上书不断,皇帝自此再也没有提过出巡一事。1587年还未到岁暮之际,东厂遭到攻击。事情本小,但文臣们群起而攻之。在万历要把张鯨免职时,还有人上奏本,说想必皇上也接受了他的贿赂。这种无礼的奚落,使万历更加心灰意懒。他本来已经对早朝和经筵感到极度疲倦。至此,他拿定主意,今后再也不愿公开接见这些不诚实的,口是心非的臣聊了。之后,三十多年,他没有走出紫禁城一步,创造了自古至今的最高纪录。

今天,有思想的观光者,走进这座地下宫殿的玄宫,感触最深的大约不会是这建筑的壮丽豪奢,而是那一个躺在石床中间、面部虽然腐烂而头发却依然保存完好的骷髅。它如果还有知觉,一定不能瞑目,因为他心爱的女人,这惟一把他当成一个“人”的女人,并没有能长眠在他的身旁。张居正不让他习字,申时行不让他练兵,那么他贵为天子,并且在年轻时取得了祖宗的身份,对事实又有什么补益?

富有诗意的哲学家说,生命不过是一种想象,这种想象可以突破人世间的任何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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