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第二十章

      待众人转至一处厢房,屋内厅堂早有一人在此等候,一并丫鬟在一旁服侍。只见那人黑纱幞头,通体灰衣打扮,腰间系着一块牡丹白鸟玉,脚着乌皮六合靴,端的一派威严。然此人却面生愁颜,四十年纪上下,鬓间却已现白发,卢苍义暗自揣测此人便是那方家正主方泽诤了。果不其然,那杨固径直走到那人跟前,小声道:”老爷,人我都带齐了,小姐那边也已准备妥当,您还有什么吩咐。”那人微微点了点头,抬头扫了一眼众人,随后朗声道:“小女性命,全仰仗众神医之手。若是能救得小女之命,大恩大德,方某没齿难忘。”说罢欠身作揖。众人一瞧,这还得了,急忙连连推辞口中也不住的说道不敢不敢,折煞小人云云。卢苍义立于众人身后,自然也少了这些客套。扭头环视一圈,只见内屋帘子之后,人影憧憧,怕是方家小姐便是在此。看情景,这一干下人也算得上照料有加,不禁暗自心想:“这大户人家,虽说享尽人间富贵,却仍逃不脱生老病死,祸福轮回。”卢凌瞧见爹爹一言不发暗自出神,便伸手拍了一下,装模作样地问道:“爹爹,你有几分把握?若实在不行,我看还是走为上策。”卢苍义面露不悦,敲了卢凌脑袋一下,俯身回道:“倒瞧你爹爹的手段。”卢凌却捂着脑袋嘿嘿直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那几个郎中客套完毕,在聚在一旁小声商量,只将卢苍义一人凉于一旁,不加理会。卢苍义虽说毫不在乎,不过这一出倒也始料未及,不免一脸尴尬。那方泽诤自是不识卢苍义,只见此人年纪轻轻,不似大夫,却沾了一身书生气息,只是旁边这小儿倒生的灵气,讨人喜欢。不过既然是杨固请来之人,想必有些本事。方泽诤随后向前一步,说道:“敢问这位公子作何称呼?”卢苍义忙道:“鄙人姓卢名苍义,这是小儿卢凌。今日应杨兄之请前来贵府,多有叨扰。”方泽诤叹道:“幸会幸会,卢大夫莫要如此,倒是我方某唐突了。今日诚邀卢大夫前来,倒是方某多有叨扰。我还有几位重要的客人要见,这便告辞了。杨管家,替我好好招待几位大夫。”一旁的杨固忙答:“是,老爷放心则个。”说罢,那方泽诤便领了一干下人,大步走去门去。

      杨固走到卢苍义跟前问道:“卢兄弟,既然你无事,能否先前去替小姐诊断?”卢苍义还未答话,那细声细气的郎中面露不悦插口道:“杨管家,方小姐千金之躯,怎能交于这江湖郎中之手。哼!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适才我与宋大夫、葛大夫早已商量好救治之法,还是我来替方小姐医治才是上策。”杨固一听,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都是自己请来的大夫,惹恼哪一方都感不妥。卢苍义怕杨固为难,说道:“既然如此,那边请几位前辈先行诊断便是,治好方小姐,本是大家共同夙愿,经谁人之手,又有何妨?”此话一出,另外几位大夫,也是纷纷称赞,既然大家都是来瞧病的,在排挤下去,倒显得自己小气了。那杨固闻言也是暗暗赞赏,不亏年少有为。而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伊大夫。”原来这娘娘腔本家姓伊名人杰,本是城西回春药房当家,平日虽说眼色极高,到也有两下子,再这些其他大夫多是乡下名医,因此对这伊人杰倒也有些敬畏。话说方家小姐出事之时伊人杰有事外出,未在城内。今日刚回到邢州城内便听闻方家之事,却高兴至极,还未安顿妥当,便亲自登门拜访,路上暗暗心想:邢州城内果然都是些酒囊饭袋,还不得我伊人杰出马,若是此次自己医好了方家小姐,哼!这邢州城头号之名我看谁还敢聒噪?那伊人杰早已知天命的年纪,可这般争名好利,尽失了行医卫道的风度。卢苍义虽说半路出家,在一旁瞧来也不觉好笑。那伊人杰瞪了卢苍义一眼,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转身对杨固道:“杨管家,请吧。”

      “请!”

      待伊人杰入了内室,其人在外等候,卢凌问道:“爹爹你猜这方姐姐得的什么病?听杨大叔之言,也不觉无药可治。可又怎得会难住一干大夫?”卢苍义现在还未经过诊断,自是不敢妄自断言,摇了摇头,以示自个也不知。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那杨固与伊人杰一同走了出了,只是那伊人杰一脸阴沉,配上他那高耸鼻梁,倒也令人生畏。余下几人,急忙围了上去,纷纷询问如何?伊人杰却三缄其口,只是走到书桌提笔写下一方子。而后交于杨固,那杨固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却不见动弹。那伊人杰略微不满,小声提醒道:“杨管家?杨管家?还请麻烦,按此方子抓三副药来。”杨固却苦着脸道:“伊大夫,我。。这方子。。。。”那伊人杰一瞧这杨固这般吞吞吐吐,不由问道:“这方子又怎么了?”那杨固只好继续道:“伊大夫,你有所不知,你写的这副方子,前些日子早已有人抓过!”

      伊人杰一听,犹如晴天霹雳,惊道:“啊?这。。怎么会?”众人都知,既然杨管家这样说了,想必早有人开过此方,既然此方早已开过,那便说明此方无用,此方无用,那伊人杰只怕也医不好方家小姐。那伊人杰惨叫一声扑通一声软在椅子上,叹道:“罢了罢了,伊某人无用,倒辜负了方老爷的一番心意。这便告辞!”此言一出,那余下几位也没了底气,心说:“这病不瞧也罢,免得折了自个的名声。”便纷纷上前与杨固告辞。古人多讲究礼仪,那杨固只是个下人,既然登门拜访,临走也应找方家老爷才是。只是这一干人等怕是没有颜面见方老爷,这才急于离开。而后那几位大夫便搀扶起伊人杰,匆匆出了门去,片刻间诺大的屋子,只留下杨固与卢苍义父子三人。杨固道:“卢兄弟,但瞧你的本事了。小姐之命,今日只怕系与你一人之手。”卢苍义正色道:“杨兄勿须多言,这便请吧,卢某定当竭力而为。”杨固道:“有劳,这便请!”卢苍义转身道:“凌儿,你在此等候,爹爹去去就来。”卢凌答应一声,瞧着两人消失于锦帘之后。

      待卢凌随着杨管家进了内室,才发现内屋竟如此宽敞,只是屋内窗户紧闭,寂静无声,屋内陈设上好的檀木桌椅,一扇金丝镶边的屏风,两名丫鬟立于绣床一旁,床上青色罗帐遮掩,隐隐约约看不清楚。杨固向其中一人问道:“镜儿,小姐今日可有好些,可曾进食?”那唤作镜儿的丫鬟,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卢苍义瞧见这镜儿脸上挂满泪痕,怕是担心家主所致。那唤作镜儿的姑娘又轻轻用衣袖擦拭眼泪,瞪着眼睛瞧着卢苍义,询问道:“杨管家,这位公子是?”那杨固道:“这位是卢大夫,是给小姐看病来的。”“哦?想不到还有这般年轻的大夫,那伊人杰倒似腊肉一般。”卢苍义听罢笑道:“在下不才,倒也让镜儿姑娘见笑了。”那镜儿见此人也算彬彬有礼,不禁心生好感,便回道:“那便有劳卢大夫了。”言罢,伸手撩起罗帐,卢苍义这才瞧见这方家小姐的庐山真面目,才见她方当韶龄,脖颈胜雪,长发散于头枕之上,身着一袭白衣,只是绣眉紧蹙,脸色苍白,身子也稍显瘦弱,躺在床褥之上,动也不动。倘若此时她睁开双目,定美艳不可方物。卢苍义正值青年,见到如此美人,心中不免怦然。但医者号脉讲究静心安和,卢苍义急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聚于指下,随后轻轻按于方倩莹手腕之上,号脉之时讲究“三部九侯”-寸、关、尺三部,每一部都有浮、中、沉三侯,合称“三部九侯”。每次诊脉,必满五十动,方可摸清脉象。卢苍义直觉方倩莹脉如细线,软弱少力,但应指却尚明显。瞧脉象只是因湿邪阻滞经脉或者气血虚而不能充盈脉道所致,多是精血亏少之症状,可若只是如此,只需多加调养,便可好转,定不会长久昏迷,不省人事。卜大哥常说:“脉理精微,非言可尽,心中若只是了了,指下也定是难明。不经历多年的细心体会,是不可能真正把握脉诊。”卢苍义心中不禁黯然,自己学医尚早,只怕今日也难以救得眼前美人。眼下自己诊脉不精,也只好舍脉从症,是否能看出其它些端倪。

      而此刻卢凌正在厅外等候,摇头晃脑,正感无聊之际,突然双目余光,扫见一个黑不溜秋的事物一闪而过,卢凌不知何物,童心顿起,也不顾身处方府之中,悄身跟了出去。谁知那东西竟快如闪电,飞檐走壁,腾转挪移,跑的飞快。若不是卢凌身手矫捷,此刻只怕早已跟丢。片刻那黑影便越出一面高墙,卢凌屏气凝神,脚下运气,一并跟了出去。待落地之后,才知竟出了方府之外,着眼处是一条南北小巷,小巷极是狭窄,杂物丛生,瞧不见半个人影。那活物此刻定也发现身后有人跟随,待爬上一块青石之后,便不再逃窜,转身盯着卢凌。卢凌这才瞧清这东西的模样,身如四脚小蛇一般,通体黝黑,只是双目犹如墨绿碧玉,但小如绿豆,若不仔细辨认,只怕难以察觉。卢凌喊道:“你怎得不跑了?长得这般唬人。”那小蛇仿佛能听懂一般,冲着卢凌嘶嘶低吼,口中竟微吐黑气,四颗獠牙,清晰可见,瞧来便不是善物。卢凌暗道一声:“可别惹上什么活阎王。”不敢轻举妄动,伸手悄悄的从袖中抽出虎撑,小心提防。那小蛇见有人跟踪,显得极为恼怒,噌的一声便朝着卢凌扑了过来,张嘴便咬。卢凌大叫一声“哎呦”,急忙翻身跃起,待飞至墙头,随手将墙瓦碎石胡乱往身后掷去,能档则挡。可别咬了自个。可谁知片刻之后,身后除了瓦碎声之外却毫无动静。卢凌小心翼翼躲在墙后,稍稍露出双眼向外瞧去,小巷之中除了满地碎石空空如也,那四脚小蛇却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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