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夜有些深了。暗蓝色的天空中，几粒星星闪闪烁烁。晚风吹过来，多少有些凉意，毕竟是五月，离夏天还有些日子呢。散步的人陆续回家了，周围安静下来，花园里树影婆娑，一根古罗马风格的灯柱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均匀地撒在花坛边张老师夫妇身上。

张老师50来岁年纪，头发已日渐稀疏。正捧着一台小收音机，透过咔啦咔啦的杂音努力捕捉着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张师母坐在旁边，微低着头织一件毛衣，毛衣是儿子的，本不想要，张师母楞要给。

两口子谁也没说话。四周草丛中蛰醒的小虫瞿瞿鸣叫。

忽然，一只蚊子袭击了张师母，她“啪”的一声拍在自己脖子上，没打中。她抓了抓脖子，嘟哝一句“五月份就有蚊子了”，说完，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楼房，那里的五楼有一个亮灯的窗户，是他们家。

寂静已经打破，张师母开始说话。“你说”，手里的针插花般穿梭，“今年该差不多吧”。

“差不多。”张老师抬起头，很有信心地说，“看他用功的样子，应该没问题。”

他们说的是儿子张健。张健18了，去年没考上大学，张老师花钱送他到附近一所中学复读，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为了让儿子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半年前，两口子晚上不再看电视，在客厅默然对坐。最近天气暖和些了，两口子改到花园消磨时光，每天很晚才回家。

张师母还对刚才的蚊子耿耿于怀，嘴里念叨着“家里不会有蚊子吧，出来时忘了打点儿药，又没准备花露水。——五月份就有蚊子了。”

张老师知道她是惦记儿子，却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求学上进不吃点苦怎么行。我上学那会儿，吃窝窝头，睡大通铺，冬天手脚全是冻疮，一碰就流水，最后还不是一样上大学”。这些话张师母不知听过多少遍，她没吭声，她的心思没在丈夫身上。

过了一会儿，张师母又想起一件事，“哎呀，家里麦片没了，忘了买。”——张健每天晚上要喝一碗麦片，学习太累，加强营养补补身子。“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想着点，现在商店都关门了。”张师母懊恼不已，“下午还想着呢，出来就忘了。——要不我去购物中心看看，那儿关门晚。”张老师犹豫一下，“算啦，明天再说吧。那么远的路，买回来他也该睡觉了。”

张师母内心一阵歉疚，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忘了呢？自己不吃饭也不该把这事忘了啊，一会儿孩子肚子饿怎么办？——学习任务又那么重……

张老师说：“明天还是我去吧，顺便买点饼干。我看他最近又瘦了，精神好像也不足。”“是啊，天天这么学，多累啊，现在的孩子真可怜。”

一阵风吹过，张老师感到身上有些发凉，他把衣服裹紧些。夫妻俩又陷入沉默。

突然，眼前一暗，对面一片漆黑——停电了。

这可真是意外！这个小区一向供电正常，这么多年从没发生过停电的事。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蜡烛，手电恐怕也不好找。两口子有些发急，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家走。

上楼梯的时候，张老师绊了一下，手杵在水泥台阶上，掌心有些发麻，或许还跄破了点儿皮。张师母心疼丈夫，嘴里说“慢点，慢点，看着路”。毕竟岁数大了，又有些胖，张师母有些气喘。

来到家门口，张老师掏出钥匙打开门，径直向儿子房间走去，嘴里喊着“健健，健健…….”。屋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响动。张老师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学习桌前空无一人，桌上书本翻开着，一支笔掉在地上……

马路对面一个网吧里，满脸兴奋的张健从电脑前站起身，扔掉烟头，对旁边的人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我爸妈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