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关于阿ben，其实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住在楼里的最角落。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背着书包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接下来他开口同我说第一句话时，我却觉得，他其实是个有趣的人。

      阿ben说他是一个摄影师，但我从未看到过他的相机。我想，摄影师该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相机的，但阿ben总是把作品存在手机里。我觉得他是一个奇怪又特别的人。

      阿ben手机里总是出现相同的两个女人。

      一个总穿着艳色衣服的女人，她看起来像是有异国血统，阿ben说这是他邻居的菲佣，每次说到她的时候，阿ben总会用许多词藻去描述她。说她有一头卷卷的黑发，有次他出门，她正好逆光向他走来，她的头发漾在风里，盛着阳光，就像一群蝴蝶在飞。但是阿ben说那是唯一一次看到她松开头发，很多时候她都将它梳起编成一个大大的麻花辫。

        可我很喜欢女人的眼睛。乌黑明亮。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是很多星子就不期而遇散落出来。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当然是个好人。”在我说出内心想法时.阿ben这样说道。

        她照顾着一个老人。似乎年纪很大了，夜晚阿ben回来时，她总会打开一扇屋子的门，然后阿ben就看到袅袅烟雾隔着铁拉门像是藤蔓一般四溢出来，那个味道让阿ben想到自己的母亲，他母亲是佛教徒，有每天烧香的习惯。阿ben有时很想问问屋子里的女人，你每次烧香是不是也是佛教徒？还是因为老人家有什么习惯？或是在供奉？但阿ben来不及问出口。他低下头，觉得眼睛有些疼，他想，大概是路上的风太大了。这座城市的风，没有家乡的温柔。

        有时他们也会搭讪。阿ben会没话找话说问她想家吗？

        对于一个不熟的人 这样的问题其实是不礼貌的。

        但女人却依旧眉眼弯弯。

        等她走出很远后，阿ben才发现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阿ben想.下次换个话题吧。

        阿ben说起那个穿黑制服的女人时，像极了小时候给人推荐玩具的小孩。

        那是楼下的保安阿姨，每次阿ben出门或是回家，阿姨都会笑着说声早安，抑或是你回来了。

        阿ben说他很受用。

      “就像真的回家了一样。”他讲。

      但阿ben很少和她对话。

      我问阿ben为什么呢？

        阿ben却也没有给我答案。

       

        最近阿ben不再照相了。

        他告诉我说，他欺骗了我，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摄影师。

        他带我去了海边。夜晚的大海像是被铺上了一层模糊的马赛克，我脱掉鞋站在软乎乎的沙地里，闭上眼就能听到轻轻柔柔的海浪声。

        阿ben和我站在一处，我们沉默许久，他拉我走近了海边，海水冰凉凉浸湿了我的脚背，我低头时便听到阿ben说“我们走了许多路，行了很多山，去到许多地方，看过不同色彩的烟花，和躲避不及时的大雨。我们用镜头记录下了生活，用文字写下了百态。我们以为这样就能记住生命。但如果这些字句画面有一天消失了呢？”

        他问我，如果有天消失了呢？

        我想了很久。

        我想，那大概就如同彼时的夜晚，你我站在海边，只有海水蔓延过脚背的冰凉，只有闭上眼海与风的声音。

        阿ben说的对。大概这里的风并不是那么温柔。